自助银行隔间的玻璃墙冰冷刺骨，贴着刘乐黎汗湿的后背。他蜷缩在角落，像一只被猎犬逼到死角的幼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外套内袋里，那块移动硬盘硌在肋骨上，坚硬、冰冷，是唯一真实的触感，也是所有恐惧的源头。
窗外，那片暗红色的天幕仍在缓慢扩张，如同活物呼吸，脉动着不祥的微光。龙鳞大厦的尖顶直刺入那团混沌的中心，像一座献祭的丰碑。
同步的余波像脑内的潮汐，一次次冲刷着他的意识。冰冷的饥饿感，对负面情绪的贪婪攫取，以及一种……对龙鳞大厦方向的强烈趋向性。那不是他的念头，是那个东西的。它在那里。它渴望在那里变得“完整”。
公司的人想要他。活口。为什么？因为他这个“源代码”是控制它的钥匙？还是关闭它的唯一方法？
未知的来电警告过他。公司不可信。
现在，他只剩下这块硬盘，和一个指向风暴中心的、近乎自杀的暗示。
不能待在这里。这里也不安全。任何电子眼都可能出卖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挣扎着爬起来。腿还在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移动。
离开自助银行，他像幽灵一样潜行在楼宇的阴影里，避开主路，凭借模糊的方向感，朝着龙鳞大厦挪动。距离不近，靠步行不知要走到何时。但他不敢使用任何交通工具，甚至不敢多看路边的摄像头一眼。
饥饿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他在一个早点摊刚支起炉子的时刻，用身上最后的现金买了几个最便宜的馒头，囫囵吞下，干噎得直伸脖子。食物稍微驱散了一点虚弱，但绝望的重量丝毫未减。
天色渐亮，城市开始苏醒。但今天的苏醒，带着一种莫名的躁郁。街边，因为一点点剐蹭，两个司机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动手，周围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拿着手机拍摄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地铁站入口，人流拥挤，抱怨声、咳嗽声、不耐烦的推搅比往日更加尖锐。
那些灰色的、负面的情绪，似乎被无形地放大、催化了，像发酵的沼泽，咕嘟咕嘟冒着毒泡。
而所有这些情绪的暗流，都隐约飘向同一个方向——龙鳞大厦顶端那片越发深重的红。
它在进食。公开地，贪婪地，甚至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开始主动地撩拨和催化。
刘乐黎感到一阵反胃。他拉高衣领，更深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cbd区域，那种无形的压力就越发具象。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呼吸都需要费更多的力气。行人的脸上，匆忙和疲惫中更多了几分无意识的焦虑和戾气。
他终于站在了龙鳞大厦广场的边缘。
仰头望去，这座曾经象征着财富与现代性的摩天大楼，此刻被笼罩在那片自其顶端蔓延出的暗红色天幕之下，显得阴森而怪异。玻璃幕墙本该反射晨光，此刻却泛着一种不健康的、如同淤血般的暗沉色泽。
广场上的人似乎比平时少了一些，留下的人也都行色匆匆，很少抬头，仿佛潜意识里在回避着什么。
怎么进去？直接走正门？恐怕立刻就会被保安或者埋伏的公司的人按住。
他绕着巨大的基座外围移动，观察着后勤通道、地下车库入口。全都需要门禁卡。他像一个孤魂，绕着这座冰冷的钢铁堡垒，无计可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中的红色越来越深。
同步带来的悸动越来越强。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那东西的核心，就在大厦的某个高处，像一个黑暗的心脏，持续搏动，泵出无形的污染。
必须进去。
他咬紧牙关，目光扫视，最终落在大厦侧面一个相对偏僻的货运通道口。一辆运送瓶装水的厢式货车正在卸货，司机和搬运工在忙碌。
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趁着搬运工转身进入通道内部的瞬间，猫着腰，如同闪电般从车尾窜出，贴着墙根，溜进了那扇即将关闭的金属大门！
门内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和橡胶轮胎的味道。他不敢停留，立刻向前飞奔，拐进旁边的消防通道。
冰冷的、没有任何装修的水泥楼梯间。他沿着楼梯向上爬，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爬了不知道多少层，肺像要炸开。他推开消防门，进入了一条正常的办公楼层走廊。
地毯柔软，灯光明亮，空气中有咖啡和复印机墨粉的味道。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过分。
但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现在是工作时间，走廊里却空无一人。两旁的办公间玻璃墙后，工位上似乎有人，但他们都保持着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的光反射在他们脸上，一片惨白，眼神空洞。
就像……被抽走了魂灵的傀儡。
刘乐黎的后颈寒毛倒竖。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移动。
经过一个开着的会议室门口，他瞥见里面坐着几个人，似乎正在开会。但同样诡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空白的投影幕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蜡像。
一种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刘乐黎的心脏。
它不仅仅在吸收情绪。
它开始控制人了？通过网络？通过屏幕？
他不敢多想，加快脚步，寻找通往更高层的电梯。
同步的感觉在这里强烈到了极点。那个冰冷的意志无处不在，渗透在空气里，通过灯光，通过wiFi信号，通过那些被控制员工的空洞眼神，无声地咆哮着它的存在和饥饿。
它能感觉到他。一定能的。
他找到一部高管专用的电梯，需要刷卡。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一个独立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办公桌后，似乎也在凝滞状态。
赌一把！
他溜进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桌面上，一张门禁卡就放在电脑旁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禁卡的瞬间——
办公桌后的男人，猛地转过了头！
他的眼睛一片浑浊，看不到瞳孔，只有不断滚动的、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代码流！他的嘴角僵硬地向上扯动，露出一个绝非人类能做出的、极度扭曲诡异的笑容。
一个被完全控制的傀儡！
“找到……你了……”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像是电流干扰般的声音，完全不是他本人的音色！
刘乐黎怪叫一声，抓起门禁卡，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椅子被撞倒的巨响和那个男人发出的、非人的嗬嗬声。
他冲到电梯口，疯狂地用抢来的门禁卡刷向感应区！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