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他既熟悉，又感到无比陌生的绝世容颜。
眉眼如画，肤若凝脂，带着月华般清冷的光泽。熟悉的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清雅与孤傲，陌生的是那双眼底深处，不再是往日的幽怨与清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无垠，仿佛能吞噬星辰的……混沌。
她的脸颊，比记忆中更加清瘦，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锋锐。那唇色淡薄，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后的坚韧。
她，是嫦娥。
孙悟空那双燃烧着灰色火焰的眸子，猛地一颤。他那颗早已因仇恨与杀戮而冰封的心，在这一刻，竟也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是她。
那个曾在天宫中，偶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那个以清冷舞姿，在蟠桃宴上惊艳过他的仙子。那个在五百年前，他大闹天宫时，曾远远地投来一瞥复杂目光的……月宫仙娥。
疑惑，警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甚至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一个解释。
嫦娥缓缓起身，身姿轻盈如月下流云。那股太阴与混沌混合的气息，随她动作，如潮汐般涌动，却又被她完美掌控。
她走到孙悟空身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回望着他，没有半分闪躲。
“大圣。”她轻启朱唇，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却又带着一丝不可置否的坚定，“五百年不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孙悟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浑身浴血，肉身崩裂，法力枯竭，神魂透支。这叫无恙？
“你这仙子，倒是会说笑。”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俺老孙此刻这副模样，可与‘无恙’二字，半点不沾边。”
嫦娥的目光，扫过他身上那狰狞的裂痕，那双眼底深处的混沌，竟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你此行凶险，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她声音依旧平静，“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在此，为你守候花果山，为你重铸獠牙？”
“守候？”孙悟空眉梢一挑，眼中警惕之色更浓，“你与天庭佛门，素无瓜葛。为何要帮俺老孙？”
他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桀骜与不信任：“莫非，你这仙子，也学了那些佛陀玉帝，想在俺老孙身上，再下一盘棋？”
嫦娥闻言，眼底深处那丝波澜，终于彻底消散，恢复了无尽的平静。
“下棋？”她轻笑一声，笑声清冷，却又带着一丝嘲讽，“大圣，你以为这三界之中，还有谁，能将我嫦娥，也当做棋子？”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点，一道由太阴与混沌混合而成的光芒，在她指尖凝聚。
“五百年前，你大闹天宫，我便知天庭气数将尽。佛门兴盛，亦不过是另一重枷锁。”她的目光，望向洞外那片被混沌之气笼罩的山体，“我厌倦了月宫的孤寂，厌倦了天庭的虚伪，厌倦了这三界之中，所有既定的秩序与轮回。”
“我所求者，唯有超脱。”她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孙悟空身上，“而你，是这三界之中，唯一能打破一切既定，重开混沌的存在。”
“我助你，便是助我自身。”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将太阴本源，融入混沌，以己身化作花果山地脉，重塑此地防御，更是将你猴子猴孙尽数点化，传下无上妖法与练兵之术。”
“如今的花果山，已是你的混沌之域。”她指了指洞内，“此地混沌之气，源源不断，可助你疗伤，可助你淬炼道果。这便是我的……投名状。”
孙悟空静静地听着，那双灰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试图从她那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她的眼神，她的语气，她的气息，都充满了绝对的真诚与……超脱一切的冷漠。
“太阴入混沌……”孙悟空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能感觉到，嫦娥身上的气息，已非寻常仙神。她似乎真的将自身与这片混沌融合，成为了一个介于“道”与“非道”之间的奇异存在。
这等决绝与魄力，即便是他，也为之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