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暮春的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晕,但这座帝国的心脏,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和空洞。皇权被架空,朝廷衮衮诸公在王太师那无声的威压下战战兢兢,以往的喧嚣和争斗仿佛一夜之间沉寂下来,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和等待。
王小伟,或者说王承渊,站在文华殿(临时改作的“军国咨政处”正衙)的窗边,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朱红宫墙和飞檐。他刚刚以雷霆手段,处理完一批公开抗命、试图串联的旧官僚,血淋淋的人头还悬挂在承天门外示众。肃杀之气笼罩着北京城。
然而,外在的强势和冷酷之下,他的内心却涌动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茫然。
权力的巅峰,触手可及。崇祯皇帝在他面前如同惊弓之鸟,百官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他一句话,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他一个念头,可以影响这个庞大帝国的走向。这曾是他立足边墩时,在饥饿和死亡中不敢想象的画面。
可是,当他真正站在这权力的中心,俯瞰这座象征着华夏正统的紫禁城时,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和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做的,是对的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来自现代,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他坚信自己能够带领这个民族走出泥潭,走向强盛。但过程呢?那些在肃清中倒下的人,或许有该死之辈,但其中是否也有被时代裹挟的无辜者?他建立的“军国咨政处”,本质上就是独裁,与他曾经熟悉的价值观背道而驰。为了效率,为了尽快整合力量应对内忧外患,他不得不采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手段。
“这条路,注定铺满荆棘和鲜血……而我,是否会在无尽的权谋和杀戮中,最终变成自己曾经厌恶的样子?”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这种内心深处无人可诉的彷徨,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消耗。周遇吉、徐锐他们是忠诚的战友,但他们崇拜他,视他如神,无法理解他这份源于另一个灵魂的孤独与自省。朝堂之上,更是群狼环伺,无人可信。
夜色渐深,王小伟没有留在压抑的宫殿里,而是回到了位于北京城西,原本属于某位被抄家勋贵的府邸——现在的太师府。这里相对僻静,守卫森严,由他的宣大老营兵驻守,让他能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书房内,灯烛明亮。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坐在灯下,专注地缝补着一件他的常服。是沈玉茹。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夫君回来了。”她没有像外人那样称呼他“太师”,这寻常百姓家的称呼,在此刻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沁入王小伟有些冰冷的心田。
“嗯。”王小伟应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并不细腻,甚至有些习武留下的薄茧,却异常温暖。
沈玉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重和疲惫。她没有多问朝堂之事,只是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声音柔和:“可是累了?我让厨房炖了参汤,一直温着呢。”
看着她灯下恬静的侧脸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王小伟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玉茹,你说……我如今这般行事,是否太过酷烈?这京城内外,怕是恨我、惧我者,远多于敬我、服我者。”
沈玉茹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他。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