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王小伟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钉子，瞬间将王瘸子钉在原地。
王瘸子看着王小伟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他哆哆嗦嗦地不敢再动。
王小伟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瓦盆里那猪食都不如的“饭食”，又看了看通铺里这些奄奄一息的伤员，眼神愈发冰寒。
“你就是这里的郎中？”王小伟问。
“是…是…小老儿王…王河…”王瘸子吓得腿肚子转筋，差点跪下。
“药呢？”王小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没了…真的没了…”王瘸子哭丧着脸，“上官不给拨…库里空空如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是吗？”王小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突然伸出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王瘸子那只没端盆子的手，将其举到眼前。只见王瘸子那脏兮兮的手指上，赫然沾着一些新鲜的、淡黄色的药粉痕迹，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王瘸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王小伟猛地一甩手，将王瘸子掼倒在地，破瓦盆摔得粉碎，那点可怜的饼子和“米汤”洒了一地。他一步跨前，弯腰，从王瘸子那件油腻发亮的破棉袄怀里，猛地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粗布口袋！
口袋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金疮药粉！还有一小瓶治疗风寒的丸药！甚至还有几块用剩下的人参须子！
这些东西虽然不算多名贵，但在这伤兵营里，每一样都足以救回好几条人命！
“无米之炊？”王小伟将药袋扔在王瘸子面前，声音如同淬了冰，“我看你是等着把这些药，高价卖给那些还没断气、家里还能榨出几个铜板的吧？或者，等着他们死了，这些药就能继续留在你口袋里，变成你的酒钱？”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狠狠剐在王瘸子心上，也剐在了所有还能听见的伤员心上！
炕上那个刚被处理完伤口的年轻士卒，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仇恨，死死地盯着瘫软在地的王瘸子。其他伤员麻木的眼神中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好…好你个王瘸子！老子…老子给你磕头求你给点药救命…你说没有…原来…原来都藏着！”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挣扎着想坐起来，嘶声骂道。
“天杀的啊！我那同乡…就是活活疼死、烂死的啊！”另一个伤员哭嚎起来。
王瘸子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
王小伟不再看他那令人作呕的丑态。他弯腰捡起那些救命的药材，走到那个年轻士卒身边，将一包金疮药粉和那瓶风寒丸药放在他枕边。
“省着用，能撑些日子。”王小伟道。
年轻士卒看着枕边的药，又看看王小伟，眼圈猛地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小伟又将其余的药粉分发给那几个伤势最重、显然还有救的伤员。他的动作平静而自然，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整个伤兵营通铺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煤石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们压抑的喘息声。那些原本死寂绝望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亮。那光亮，叫做希望。
周大胡子和孙癞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周大胡子胸中热血翻涌，只觉得跟着这样的头儿，就算下一刻死了，也他娘的值！孙癞子则更加畏惧，将身体缩得更紧。
狗娃抱着妹妹，看着王小伟的背影，小拳头悄悄握紧。
王小伟走到门口，推开那条门缝，看着外面依旧呼啸的风雪，以及远处堡内星星点点的灯火。他知道，刘把总此刻恐怕已经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往宣府镇城。用不了多久，真正的风暴就会降临这座小小的军堡。
王承胤和柴国柱，绝不会允许张有财和那些证据活下去。更不会允许他们这几个“不该活着”的墩卒，继续呼吸。
这伤兵营，不过是暂时困住他们的囚笼，也是即将到来的血腥清洗的第一站。
他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闭上眼睛。肩膀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里，所有的疲惫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嗜血的期待。
他需要武器，需要人手，需要在这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通铺里那些因为一点点药物而重新燃起生志的伤员，扫过眼神复杂的周大胡子，扫过畏缩的孙癞子，最后落在角落里，赵六子那被皮袍覆盖的冰冷遗体上。
“周大胡子。”
“在，头儿！”
“去找点能吃的东西，哪怕是耗子。孙癞子，把门口收拾干净。狗娃，照看好你妹妹和…六子。”
王小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开始下达命令。
“我们时间不多。”
“活下去，还是像他们一样烂在这里。”
“选择，在我们自己手里。”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