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跟着进了屋，录音笔的红灯在阴影里明明灭灭。
她后来在采访记录里写：“王阿婆的声音像老蒲扇摇过的风，她说要给我煮碗糖粥，说当年她女儿就是喝着这粥熬过伤寒的。
我蹲在灶前添柴火，火光把她的白发映成金色，恍惚间觉得那口被烧掉的铜锅，正蹲在灶膛里冲我笑。“
同一时间，小桃的“灶纪云档”小程序在村头大喇叭里炸了锅。
老支书举着大喇叭喊：“会用手机的帮着录，不会的让娃子帮着说！
咱们的饭，不能让白纸黑字给抹了！“
七十二小时后，小程序后台的数据让小桃差点把咖啡泼在平板上——有效记录十八万三千二百零七条。
她翻着最新上传的条目，突然顿住，推了推眼镜：“老陆，你听这个。”
她点开一条语音，背景音是沙沙的风声，接着传来个苍老的女声，带着浓重的吴语口音：“我眼睛瞎了二十年咯，记不得菜名，可那晚的锅底焦香啊......”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哽咽，“它让我梦见我娘了，她站在灶前喊我‘囡囡’，说‘孩子，你还活着’......”
陆远的手慢慢攥紧围裙。
他转身冲进帐篷后的临时印刷室，油墨味呛得他直咳嗽。
桌上堆着刚印好的《百家灶纪》试读本，封面没有字，只烫了口锅的轮廓，摸上去凹凸不平，像极了老人们掌心的茧。
“寄给高校历史系、非遗中心、媒体。”他把一摞试读本分发给帮忙的村民，“附言写：‘别等百年后考古，历史正在锅里沸腾’。”
当晚，某大学历史系教授的直播间炸了。
教授举着《百家灶纪》，镜片后的眼睛通红：“我读一段《知青用铝盆煮雪水活命记》——’那年冬天没粮，我们用铝盆煮雪水，把冻硬的红薯干泡软。
老张头说这叫’雪汤煨薯‘，还说等将来日子好了，要在菜谱里记上这道菜......’“
弹幕疯狂滚动，满屏都是“这才是真国史”“哭死，原来我们的胃里藏着这么多故事”。
陆远蹲在灶前，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灶火——那是村民们自发点的，说是要给《百家灶纪》照路。
“他们想删我们的记忆？”他轻声说，铁锅在火上“嗡”地共鸣，“可这一百万个声音，谁堵得住？”
山风卷着新印的油墨香掠过帐篷。
小桃突然指着手机惊呼：“看新闻！”
陆远凑过去，屏幕上跳出条“正在加载”的公告，标题只露出半截：“民间灶火文化......”
凌霜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战术靴尖碾着地上的碎纸片。
她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轻声道：“要变天了。”
帐篷外，第一缕晨光爬上那口玄铁锅的锅沿，把“百家灶纪”四个字的烫金轮廓，映得像团烧不熄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