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寂静无声，只听得见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她步履虚浮地走至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个容颜憔悴、眼神空洞的自己，恍惚间竟觉得有几分陌生。她缓缓取下繁重的头饰，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
挽梦去厨房端了一碗安神汤进来，见状，心疼地劝道：“夫人，夜深了，您今日累极了，喝点汤早些歇息吧。”
“挽梦，”她忽然说道，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一座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沙土之上的楼阁，坍塌了，是不是……本就是注定的事？”
挽梦闻言，眼圈顿时红了：“夫人，您别这么说……”
上官徽摇摇头，不再说话。她接过安神汤，却只是捧在手里，感受着那一点温热的暖意，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些从心底汹涌而上的寒意。
与此同时，城南端木家别院。
此处虽不及主宅恢弘，却也亭台楼阁俱全，布置得极为雅致舒适，且守卫森严，皆是端木珩从北疆带回的心腹亲兵。
端木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再无宫宴上的刻意温情，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深锁的眉头。柳娘已褪去面纱，露出一张娇艳却带着惊惶不安的脸庞。
若上官徽在此，定会认出，这张脸与八年前武安王府赠予端木珩的那名胡姬舞女，一般无二。
然而此刻，她身上再无半分宫宴时的柔媚依顺，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畏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今日宫宴，你做得很好。”端木珩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武安王想必……甚为满意你的‘忠心’。”
柳娘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奴……奴婢不敢。”
端木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无形的压迫：“安分留在此处，演好你的角色。王府那边，该传什么消息，何时传，自会有人告诉你。若有半分逾矩……”他话音微顿，不必言明，那冰冷的沉默已是最好的威胁。
“奴婢知晓！定不敢误了将军大事！”柳娘慌忙应声，嗓音发紧。
端木珩漠然挥手。柳娘如蒙大赦，几乎是屏着息退出了房间，不敢有丝毫停留。
屋内只剩下端木珩一人时。他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只已然失了香气的梅花香囊，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绣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宫门外，上官徽那双破碎而绝望的眼眸。
他的心猛地一揪，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强烈的烦躁席卷而来。他狠狠攥紧香囊，骨节泛白。
“权宜之计……皆是权宜之计……”
他试图说服自己，那场做给萧煜看的戏，必须逼真。可为何……想到她此刻可能承受的煎熬，心中竟无半分计谋得手的冷静。他猛地转身，仿佛厌恶极了这香囊勾起的纷乱心绪，将其重重塞回袖中。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让她痛，让她知道三心二意的代价！”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咆哮。
可为何……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反而只剩下这无尽的空洞和……烦闷。像是要彻底浇灭那不该有的情绪，他骤然扬声，对外厉声吩咐道：“赵睿！取酒来！”
窗外，夜色深沉，仿佛无尽无休。两处宅院，隔着一座洛阳城的繁华与冰冷，各自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与痛苦的煎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