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既是谦逊，也是以退为进，更是一种试探。
上首皇帝的目光在端木珩和李岩之间流转，年轻的帝王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看向另一侧，语气平和地问道：“武安王，李爱卿此议，你以为如何？”
上官徽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只见萧煜缓缓放下酒杯，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并未立即起身，只是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陛下，李尚书爱才之心，老臣深以为然。端木将军立下不世之功，确应重赏，以彰陛下恩德，以励将士用命。”
他话锋微微一顿，殿内空气仿佛随之收紧。他继续道：“然，京畿防务，非同小可。关系宫禁安全，社稷稳定，乃国之命脉所在。历任此职者，无不是深谙洛阳人情地理、久经考验、沉稳持重之臣。”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端木珩，笑意更深了几分，却无端带出一丝冷意：“端木将军勇武绝伦，威震北疆，其功勋战绩，无人能及。但将军毕竟离都八载，对如今洛阳的人事变迁、防务细则，难免生疏。且将军常年征战，习惯的是沙场决胜的雷霆手段，而京畿卫戍，更多需要的却是滴水不漏的细致周全与各方关系的微妙平衡。老臣恐将军……一时难以适应啊。”
萧煜最后拱手，作出一副全然为公的姿态，继续说道：“陛下，依老臣浅见，厚赏端木将军，金银田宅、加官进爵皆无不可。但京畿防务一职，干系太大，还需从长计议，择一经验丰富、老成持重之人为宜。如此，方为稳妥。”
他话音刚落，席间立刻有几位大臣出声附和：
“王爷所言极是！”
“京畿安危非同儿戏，确需谨慎！”
“端木将军虽勇，毕竟离京日久……”
上官徽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萧煜这番看似公允、实则句句否决的言论，以及其后几位大臣迫不及待的附和，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她的心湖。
更让她失望的是她看到她的父亲上官泰，作为宗正寺卿亦在席间，此刻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甚至在那一片附和声中，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在与父亲决裂之时，她便已深切知晓了父亲的立场，也因而更清晰地看到了端木珩即将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敌人和复杂的局面。他虽有功勋在身，但在盘根错节的洛阳朝堂，这功勋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