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外乌云低垂,隐隐有雷声滚过。
端木珩骤然起身,玄色锦袍骤然袭来的风中猎猎作响。他转向主位的王肃,拱手一礼:王公,天色骤变,大雨将至,末将恐扰雅兴,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恰似天公作应,一道闷雷声突然响彻上空。
王肃目光微动,终是颔首:“将军请便。”
端木珩旋即转身,无视周遭各异的目光,径直走向身后上官徽所在的水榭,他在她面前站定,几乎为她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要下雨了,该回府了。
上官徽抬眸,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又垂眸看向那只曾执掌千军,此刻却安静等待她回应的手,周遭的一切喧嚣好像都骤然远去。她静默一瞬,轻轻地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了他温热而粗粝的掌心。
“好。”
青帷马车碾过洛阳城的青石板,雨点敲打在车顶上,如珠玉落盘。车帘缝隙间,上官徽看见萧承翊站在雨中,手中还握着那只空了的漆觞。端木珩忽然拉紧帘子,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雨水顺着车帘缝隙滴落的声响。
昏暗的光线下,端木珩闭目养神,冷硬的侧脸更显锋利。上官徽知道,他这段时日对阮云归之事并非全然不在意,只是他从不开口问,她也无从解释。
将军。
她终是轻声开口,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端木珩睁开了眼,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她,没有打断,却也没有接话。
妾身与阮先生,从未越礼,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自嫁入端木家那一日起,妾身便知,妾身的良人,是将军。
……嗯。许久,上官徽才听见他低低应了一声。
窗外雨幕模糊了街景。马车忽然猛地颠簸了一下,她重心失衡,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
眼看额头就要撞上冰冷的车壁。电光石火间,一只大手迅疾而稳当地横亘过来,温热而粗粝的掌心精准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护住了她的肩头,将她牢牢带回原位。
“当心!”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可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却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上官徽低声道了句“多谢”,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然而先前那冰封般的凝滞,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悄然打破,流动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
她垂眸静坐片刻,心中似有波澜轻涌。终于,她从广袖中取出一个素雅的香囊,缎面上绣着几枝疏朗的寒梅,针脚细密,雅致非常。她将其递到他面前,声音轻缓:“前些时日得空做的,将军……若是不嫌弃,便留在身边吧。”
端木珩的目光落在那枚精致的香囊上,车内昏暗,却能看清上面倾注的心力。他盯着那香囊看了许久,终于伸手接过:“多谢夫人。”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忽然收拢手掌,将她的手连同香囊一起握住。
“上官徽。”
他唤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忘了那个人,”他一字一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又暗藏着一丝极深的压抑,“我们……从头来过。”
马车继续在雨中前行,雨声渐歇,端木珩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那触感带着薄茧,有些痒,又有些烫,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上官徽没有挣脱,她只是轻轻向后靠向车壁,任由他握着。心底涌上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暖流,夹杂着酸楚、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也不敢深究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