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周临澈便已踏上了归京的旅途。与来时不同,这次他身边只剩下不足百人的亲卫,队伍沉默而迅疾,如同掠过荒原的孤鹰。北境的惨烈与父亲的牺牲,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每个人的心头,也让周临澈的气质变得更加沉郁冷峻,那偶尔掠过眸底的金色厉芒,令人不敢直视。
沿途所见,虽无北境那般如同炼狱,却也民生凋敝,流离失所者众。北境战事吃紧,赋税加重,加之东南沿海受紫雾与海盗侵扰,商路断绝,整个大周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官道上,往来传递军情的信使神色匆匆,更添几分紧张。
周临澈归心似箭,不仅因为京中有他牵挂的妻儿,更因为沈莲岫信中提及的“皇宫地宫”与“朝中异动”。他隐隐感觉到,一场不同于北境刀光剑影,却同样凶险万分的风暴,正在京城酝酿。
十日后,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在望。然而,还未等周临澈靠近,一队身着禁军服饰、却面生的骑兵便拦住了去路。
“前方可是周世子?”为首一名统领模样的军官拱手道,语气虽算恭敬,眼神却带着审视,“末将奉兵部令,在此迎候世子。陛下闻世子北境辛劳,特旨请世子先行回府休憩,明日早朝再行觐见。”
周临澈眼眸微眯。陛下旨意?他刚刚抵京,兵部的人便如此“恰好”地等在这里?而且,按惯例,他这等戍边大将回京,尤其是刚刚经历血战,首要便是入宫面圣述职,何来“先行回府休憩”的道理?
这看似体贴的旨意背后,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有劳将军。”周临澈面色不变,淡淡道,“本世子正需回府梳洗,以免惊了圣驾。不知是哪位大人当值,安排得如此……周到?”
那统领面色微微一僵,含糊道:“是……是李尚书亲自吩咐的。”
李尚书?兵部尚书李崇,乃是逍遥王昔日门生,虽在宫变后表现得颇为中立,但其立场一直暧昧不明。
周临澈心中冷笑,不再多言,示意队伍继续前行。那队禁军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英国公府门前,得到消息的沈莲岫早已带着下人等候。她穿着素雅的世子妃常服,腹部隆起已十分明显,面容清减了些,但眼神依旧沉静如水。看到周临澈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冷冽的身影时,她眼圈微微一红,却迅速压下,上前盈盈一礼:“夫君。”
周临澈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我回来了。你……辛苦了。”
回到阔别已久的府中,气氛却并不轻松。屏退左右后,沈莲岫立刻将京中局势细细道来。
“你离京后,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靖安侯虽竭力维稳,但东南战事不利,粮饷吃紧,已有多位官员上奏,隐晦指责北境消耗过大,有大臣甚至提出……暂时放弃北境,固守中原的论调。”沈莲岫语气凝重。
“放弃北境?”周临澈眼中寒光一闪。北境将士浴血奋战,父亲更是为此付出生命,岂容这些蛀虫在后方妄议放弃!
“这背后,恐怕不乏逍遥王残余势力的推波助澜。”沈莲岫继续道,“此外,陛下自上次昏迷苏醒后,身体一直欠佳,朝政多由内阁与几位辅政大臣处理。而近日,太后娘娘频频召见宗室子弟,尤其是……年幼的安亲王。”
安亲王,今上唯一的幼弟,年仅十岁。太后此举,其意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