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关军械失察案!
这七个字,像一把生锈的、冰冷的锁钥,猛地捅开了林小乙记忆深处最沉重、最黑暗的闸门。父亲的形象——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脊梁却挺得笔直的父亲林大山,那个在朔风关的寒风中一去不返的父亲——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紧接着,是母亲接到噩耗时崩溃的哭声,是灵堂前冰冷的牌位,是这些年笼罩在家中的、挥之不去的阴霾与冤屈!
高逸灵魂带来的冷静理智,与林小乙本体积压多年的悲愤与执念,在此刻轰然对撞,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逆流。他死死攥着那本破旧的册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忍着巨大的情感冲击,用颤抖的手指迅速翻看前后几页,渴望找到更多信息。但除此之外,再无只言片语。记录者似乎也只是偶然听闻,并未深究,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如同幽灵般,只在这尘封的故纸堆里留下了这惊鸿一瞥。
“吴……吴大哥……”林小乙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吴文闻声抬头,看到林小乙苍白的脸色和剧烈波动的眼神,心中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的卷宗趋前。“小乙,你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林小乙将那一页指给吴文看,特别是那行关于“朔风关军械失察案”的小字。
吴文看清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自然知道这个案子,更清楚这对林小乙意味着什么。他伸手重重按在林小乙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充满担忧:“小乙……若此标记真与令尊当年之事相关,那陈裕斋之死,恐怕水深似海,远超你我想象。你……千万要冷静,此事牵连恐怕极大……”
“我明白。”林小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库房中冰冷的、带着陈腐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仍有血丝,但那种蚀骨的悲痛已被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所取代,“我知道轻重缓急。” 父亲的冤屈,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心底压抑了太久太久。如今,这“云间鹤影”就像一道裂痕,让炽热的岩浆终于看到了喷薄的出口。
线索在脑中飞速串联:陈裕斋的边贸生意、私铸钱币的纠纷、残账上的“银”字、现场的鹤影金属片……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隐藏在边市贸易下的庞大阴影——“云鹤”组织。陈裕斋或许是不慎卷入,或许是在暗中调查,从而引火烧身。而父亲林大山,当年很可能就是触及了这个组织的核心秘密,才遭到了灭顶之灾!
旧卷如尘海,深埋着过往的骸骨与秘密。今日,他竟在这腐朽的纸页间,摸到了那条连接着父亲血案与眼前焦尸的、冰冷而残酷的线。
他将那本《江湖异闻录》极其小心地合上,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紧紧抱在胸前。然后,他看向吴文,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已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重新压入心底最深处:“吴大哥,此事关乎重大,暂且仅限于你我二人知晓。当前首要,是依据现有线索,尽快查明陈府内,谁最有可能既是陈裕斋的熟客,又能接触到……这‘云间鹤影’所代表的势力。”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刻,他已不仅仅是平安县衙的一个小衙役,更是一个踏上为父昭雪之路的复仇者与求索者。父亲的亡魂、神秘的“云鹤”、陈裕斋焦黑的尸体……所有这些,都在这布满尘埃的卷宗库房里,清晰地投下了它们巨大而危险的阴影,等待着有人去揭开那厚重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