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墨弓张反应也是极快,闻声立刻调转弩弓,指向被撞开的门口!他的手指已然扣上了悬刀(扳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脚下突然一紧,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他低头惊骇望去,只见一根近乎透明、用山间老藤精心搓制的韧藤绳套,不知何时已悄然布在他脚下,此刻猛地收紧,将他左脚踝死死缠住!却是林小乙在推动石块制造动静的同时,眼疾手快地利用坡下生长的坚韧藤蔓,设下的一个简易却有效的绊索陷阱!
这突如其来的阻滞虽不致命,却让他重心瞬间失衡,身形一个剧烈的趔趄!原本瞄准郑龙胸口要害的弩箭,“嗖”地一声偏离了目标,擦着郑龙的肩甲边缘飞过,深深钉入后面的土墙!
电光石火间的延误,对于郑龙这等沙场老手来说,已然足够!他庞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已然冲至门前,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向木门!“砰!”木门应声而开!郑龙如虎入羊群,铁钳般的左手一把抓住墨弓张因慌乱而未来得及再次上弦的弩臂,用力反向一拧!同时右拳紧握,带着呼啸的风声,毫不留情地重重砸在墨弓张的腹部!
“呃啊!”墨弓张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弩弓脱手掉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蜷缩着跪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紧随其后的捕快们一拥而上,迅速将他双臂反剪,用牛筋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林小乙这时也从陡坡后现身,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急促。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观察、迂回、设伏、推石,看似简单,实则对时机、胆量和技巧都是极大的考验,稍有差池,不仅计划失败,自己也可能暴露在弩箭之下。
郑龙像拎小鸡一样将瘫软的墨弓张提起来,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怒火未消:“老杂毛!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真放箭!说!这歹毒的箭,是不是你造的?!”他几乎是将那枚特制箭簇的图纸拍在墨弓张脸上。
墨弓张挣扎了两下,感受到手臂和腹部传来的剧痛,又看到周围明晃晃的腰刀和捕快们凶狠的眼神,尤其是郑龙那煞神般的模样,终于泄了气,颓然道:“是……是老子造的又怎样?老子靠手艺吃饭……”
“卖给谁了?!什么时候卖的?!说!”郑龙逼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墨弓张眼神闪烁,嘴唇嗫嚅着,似乎还在权衡。
林小乙走上前,示意郑龙稍安勿躁。他站在墨弓张面前,年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咄咄逼人的表情,只有一种洞彻人心的平静,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墨弓张,你私造此等军中禁器级别的凶弩箭镞,本就触犯律法。如今此物涉入连环命案,你难逃干系。若如实供出买主,尚可算作戴罪立功,或许能从轻发落。若再冥顽不灵,试图包庇,那便是同谋之罪,按律……当斩。”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敲打在墨弓张的心上。看着林小乙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看看旁边摩拳擦掌、显然不会跟他再多废话的郑龙,墨弓张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崩溃了。他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哑着嗓子,艰难地说道:“大……大概三个月前,是有个男的来找我,蒙着半张脸,看不清全貌。但……但他出手很大方,直接定了十支这种箭,付的是足色银子。他……他伸手拿银子给我的时候,我瞥见他右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疤瘌,像是旧烫伤,颜色很深……”
手背青疤!一块极具辨识度的体貌特征浮出水面!
“还有呢?他有什么口音?身形如何?穿什么衣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林小乙立刻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口音……有点硬,不像咱们本地人,倒像是北边, aybe 是幽州那边过来的口音。身形……挺壮实的,个子比你(指林小乙)略高些,动作很利落,下盘稳,一看就是练家子。衣服……就是普通的灰色短打,没什么特别的。”墨弓张努力回忆着,不敢再有隐瞒。
郑龙立刻对身旁的捕快下令:“都记清楚了!立刻回报赵头儿,全城秘密排查!重点是近三个月来的外来人员,客栈、车马行、码头一个都不能放过!还有,给老子盯死了所有手背有青色疤瘌的壮年男子!发现可疑,立刻拿下!”
捕快们轰然应诺,分出两人将面如死灰的墨弓张押解下山。院子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山风吹过茅屋发出的呜咽声。
林小乙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几个关键词:“手背青疤”、“北边口音(幽州?)”、“练家子”、“三个月前”。他弯腰,从地上散落的工具和材料中,捡起一枚刚才从墨弓张工作台上震落、尚未组装完成的特制箭簇,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一股肃杀的寒意。
弓弦之影渐显,持弓之“鹰”,终于露出了些许痕迹。这块青疤之下,隐藏的会是怎样的面孔?他与那卷宗上神秘的“鹤翼”批注,与六年前父亲林大山的离奇殉职,又存在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关联?
山林的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林小乙用力握紧了手中那枚泛着幽光的箭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知道,真正的追捕,那阴影中的较量,此刻才算是刚刚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