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林小乙心中的部分迷雾。这极大地支持了他最初的怀疑——血字恐非孙茗子濒死所书!一个胸口遭重创、生命急速流逝之人,如何能先沾染墨渍,再从容(或者说挣扎)地用血写下如此一个需要构思的谜题?逻辑的链条在此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可能追查这墨的来历?”林小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吴文颔首,将样本用油纸仔细包好:“松烟墨因用料、胶法、制作工艺不同,自有细微差异。平安县内能用得起这等上好松烟墨之处屈指可数。我需回衙中,与库房所存历年采买的墨锭样本逐一比对,或可寻其出处。”
回到县衙那间堆满各式器具、弥漫着草药和化学试剂气味的证物房,吴文立刻化身技艺精湛的匠人。他取出大大小小的瓷碟、滴瓶、药匙,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开始对那微小的墨渍进行细致的溶解、比对、观察。林小乙静立一旁,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验尸图谱和各类刑具,心中波澜起伏。这微不足道的墨痕,正悄然将案件引向一个与“文墨”、“官府”相关的幽深方向。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约莫一个时辰后,吴文终于抬起头,摘下那副让他看起来更像账房先生的眼睛,揉了揉发酸的鼻梁,眼中却闪烁着确定的光芒:“查明了。此墨用料考究,胶轻烟细,色泽乌黑沉稳,是城东‘文渊斋’特制的‘青松款’。此墨产量不多,多是供给……”他话语一顿,转身在身后那排布满标签的木格中翻找片刻,抽出一本页面泛黄的旧册。
“文渊斋……果然如此。”吴文指着册子上一行模糊的记录,“三年前,县衙因需整理誊写一批积年旧档,卷帙浩繁,曾向‘文渊斋’定制过一批这种‘青松款’墨锭。换言之,衙门里的人,也曾用过此墨。”
文渊斋——曾为官府承印文书!
林小乙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悄然顺着脊椎爬升。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从这市井茶楼的血案现场,无声无息地牵连到了县衙内部。孙茗子因编修《云州地方志》而接触旧档;现场出现了与官府相关的特制墨锭痕迹……
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利用与官府相关的物品,精心布置一个迷局?那个留下墨迹的人,究竟是谁?他与行凶者,是同一人,还是另有关联?
“吴大哥,”林小乙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此事关系重大,在未有确凿证据前,请务必保密。”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一边是眼前扑朔迷离的血字谜案,另一边,则可能是通向父亲离奇殉职以及那神秘“云鹤”阴影的黑暗深渊。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他需要更快地成长,需要更强的力量,不仅是智慧,还有武力。郑龙在校场上那粗犷却充满力量的呵斥,此刻在他耳边轰鸣,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震耳发聩。
查案者,须先能自保。
而他即将要面对的,或许远非寻常凶徒那么简单。那隐藏在墨痕之后的阴影,可能拥有着超乎想象的能量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