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香炉升烟,踩三下左脚跟,那是‘密语已启’。”
小石头一遍遍重复,直到步态自然如呼吸。
而真正的战争,不在战场,而在人心。
当最后一缕月光掠过草庐屋檐,墨七弦立于阶前,望着远处群山如墨。
她没有回头。
但她知道,从今夜起,她不再是那个被动逃亡的傀儡师。
她是文明火种的中枢,是这场跨越时空的认知之战的总设计师。
灰烬里的字会认路。
因为它本就是火的一部分。
京城内外,气氛肃杀。京城内外,气氛肃杀。
城门悬灯不点,坊市禁声闭户。
工部缇骑日夜巡街,铁靴踏过青石板,惊起满城鸦雀。
凡家中藏有机关残件者,不论大小,皆以“惑民乱政”论罪。
三日前,一老匠因私藏半截木臂齿轮,被当众杖毙于市曹,血浸透了《奇技禁令》的黄榜。
百姓噤若寒蝉,连孩童玩的竹蜻蜓也被投炉焚毁。
泰山脚下,已垒起十丈高台。
三千余件缴获的机关残骸层层堆叠,从断臂傀儡到锈蚀发条,从碎裂镜片到扭曲铜管,如同远古巨兽的遗骨冢。
礼官测算吉时,新帝将亲临点燃“焚械大典”,以绝“奇技妖氛”。
据传,那一夜天象异动,北斗偏移一度,似有星流坠入山阴——可无人敢言。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下,暗流正悄然织网。
香婆立于城南陋巷深处,手中香模轻压。
檀粉、沉屑、龙脑灰混入极细磁性微粒,依《火候节律谱》分层填压。
每一支供香,燃烧时释放的烟尘轨迹都不同——快燃为“1”,缓燃为“0”,百支连烧,便是一组完整的二进制密文。
那些被权贵争抢的“祈福香”,实则是可读取的认知载体,只需特定陶瓮收集余烬,再以斜光投影,便能显现出一行行失传的《杠杆原论》片段。
糖画仙蹲在桥头小摊,铜勺翻飞如舞。
糖浆顺腕流转,绘出童子拜年、鲤鱼跳龙门。
没人注意到,他今日专画北斗七星。
勺尖七次停顿,对应七曜位置;糖丝粗细暗合轨道参数。
百姓买去哄孩,舔食之间,甜味中竟泛起一丝金属回甘——那是纳米级导电糖晶,在舌面形成微弱电流,刺激特定神经通路,诱发短暂却清晰的“星图记忆”。
灰雀儿更狠。
这瘦小少年昼伏夜出,潜入官仓祭柴堆放处。
每捆柴薪交接处,皆被他系上薄如蝉翼的铜片,形似枯叶,随风轻颤。
铜片表面蚀刻菲涅尔透镜结构,一旦投入烈火,高温变形后便会投射出隐藏图形:或是滑轮组装配图,或是水力驱动示意图。
火焰本欲毁灭,却成了最隐蔽的知识放映机。
而最隐秘的一击,来自针娘与三百绣娘联盟。
万民签名长卷在宫门前缓缓铺展,长达九里,墨迹未干。
万人齐书“风调雨顺”,虔诚至极。
可若将绢布翻转,借晨曦斜照,赫然可见整套《初等机械原理图解》——以双面异色丝线编织而成。
正面红字祈福,背面黑线绘图;拉力公式藏于“风”字撇捺,传动比嵌入“顺”字末钩。
此卷将作为“民心所向”呈递御前,届时,帝王亲手展开的,将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温柔也最锋利的反叛。
草庐内,墨七弦静坐。
青螺伏地,八足吸附泥心,细微震波自千里之外传来。
她闭目感知——是凿刻声、缝纫声、浇铸声,是千万双手在同时动作。
每一个节奏都精准契合她留下的模板:三比五杠杆点,慢三快三步频码,春分三响起动机括……这些声音汇成一股低频共振,穿透大地,直抵她心。
她嘴角微扬,抬手在泥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如抛物轨迹,似弹道初启。
指尖微顿,未续尾端。
这一次,她没有补全。
因为她知道,下一个画完它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窗外忽起一阵风,卷走案上桑皮纸。
纸上仅存半句童谣:“一牛二肚三回头……”余音散入夜色,渺不可追。
像一颗尚未落地的种子,正乘风寻找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