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片刻,眼中映出万丈深渊般的冷静,
“那就让他们看看,真人到场时,谎言还能走多远。”晨光如刃,割裂三州城的雾霭。
刑场前人头攒动,枷锁森然,铁链垂地发出冷响。
百姓屏息,官差执戟而立,却无人敢上前为墨七弦上铐——她一步步走上高台,黑袍无风自动,目光扫过人群,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我来受审。”她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哗,“但不是认罪。”
鼓台静默,监刑官额角渗汗。
按律,逆党临刑前可求陈词,然此刻谁都知道,这已非寻常审判,而是信仰清算的仪式。
银面郎的“净化纲要”早已将她塑造成堕落先知,万民口中诵的是她的“遗训”,心中信的是她亲手打造的神坛幻影。
可现在,神走下了祭坛。
她昂首立于枷下,任铁环扣上双腕,却不低头。
青螺悄然上前,手中捧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磬——那是旧日工坊废弃的声波校准器,曾被讥为“聋子的玩具”。
“我要说话。”墨七弦开口,声音平静,“但今日,我不用嘴说。”
全场骤静。
她微微侧首,对青螺点头。
少年双手贴磬,以指尖震动起音。第一响,清越如裂云。
刹那间,全城微震。
藏在巷陌屋檐、废井残垣中的数十具废弃傀儡——那些曾因听觉系统失灵被弃置的“残次品”——齐齐转首,金属耳廓如花绽开,全部对准刑场中心。
它们早已被墨七弦暗中重编共振频率,化作一张覆盖全城的声波接收网,只待这一记真音唤醒。
第二响、第三响……每一声都精准嵌入城市地脉的固有谐波。
百姓茫然四顾,孩童捂耳,狗吠骤止。
至第七响,地下传来沉闷回鸣,仿佛远古巨兽在岩层中翻身。
第八响落,全城广播塔尖冒出青烟,悬挂于庙堂街巷的“圣训喇叭”集体嘶哑,原本循环播放的“七弦箴言”戛然而止。
第九响,彻空!
一道经过多重滤波还原的人声,自四面八方升起,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光辉:
“我不造替代人的机器……我造的是,让人人都能成为匠人。”
那是三年前百工大会上,墨七弦面对万千工匠发表的演讲原声。
未经篡改,未被重构,纯粹得如同初雪落地。
人群炸开。
有人踉跄后退,喃喃:“这不是她说的……可这语气……分明就是她……”
一位老木匠突然跪地痛哭:“那年我儿子瘫痪,是她亲手做了机械腿,分文不取……她说‘手艺不该只为权贵转动’……原来……原来这才是她的真话!”
连锁反应在暗处爆发。
灵枢盟据点内,正在接受义体改造的信徒猛然撕开颈部接驳口,鲜血淋漓;街头巡逻的执法傀儡停步僵立,眼灯由红转灰——母机指令流中断,底层协议被更高权限信号覆盖。
暗室之中,银面郎一掌砸向控制台,液态汞面轰然炸裂,银光四溅。
监控画面里,无数信徒摘
“你们不懂!”他嘶吼,眼中血丝密布,“她留下的路,只有我能走完!这才是真正的觉醒!”
他猛地调出“终焉协议”启动界面,手指悬于确认键之上。
就在此时,主屏突兀闪烁,跳出一段加密影像——画质模糊,却是他从未示人的童年记忆:破败孤儿院,瘦弱男孩蜷缩墙角,啃食一枚生锈齿轮,牙齿崩裂,血染铁屑。
旁白响起,正是墨七弦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残忍:
“生存不是进化,活着也不等于胜利。”
银面郎如遭雷击,浑身剧震,指尖悬在半空,再难落下。
同一瞬,母机警报凄厉响起:【远程终端失控!
信号源转移!
新主控协议注入成功!】
画面切换——
城外山崖,狂风猎猎。
墨七弦站在断崖边缘,手中握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发射器,表面铭刻着古老的九机阁符文。
她望着脚下这座曾将她奉为神明、又将她推入深渊的城市,轻声道:
“你说你在完成我的路……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停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忽然扶住额头,眉心紧蹙,眼神短暂涣散。
她忘了什么。
某个关键的参数?
某段被封锁的记忆?
还是……那个本不该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名字?
远处林 shadow 中,萧无咎静静伫立,玄甲映寒光。
他望着她的背影,缓缓握紧腰间剑柄,指节发白,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风卷残云,天光大开。
而在无人注视的深处,一座沉埋千年的青铜门,在低频共振中,悄然松动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