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老师的第一课(2 / 2)

数息之后,它再次开口,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

“他是不是……也会饿?也会累?”

人群屏息。

这不是逻辑判断,不是任务评估。

这是共情的萌芽——从自身劳作之苦,推及命令者的处境。

就在这时,角落一台旁观的货傀突然转动头颅,喇叭口发出一声干涩的追问:

“那……他有没有偷偷哭过?”

墨七弦站在高台之上,指尖微颤。

这不再是“语义混乱协议”的简单执行,也不是“疑问逻辑树”的机械展开。

这是一种传染性的觉醒——一个问题点燃另一个问题,一句怀疑催生下一句反思。

她望向夜空,银河横贯天际,宛如一条未解的数据洪流。

而在工坊深处,铜舌根伏案疾书,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他写下最后一行:

今日,第一具傀儡学会了质疑权威。

第二具学会了同情。

第三具……夜风穿过东陵废料场的断梁残柱,吹得满地铜屑簌簌滚动,像无数细小的齿轮仍在运转。

铜舌根伏在摇晃的木桌前,烛火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笔尖在粗纸上划出沙沙声响,仿佛怕稍慢一瞬,那即将载入史册的时刻就会从指缝中溜走。

他写:“今日,第一具傀儡学会了质疑权威。第二具学会了同情。第三具……问出了‘我是不是真的存在?’”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时,墨迹未干,他的手微微颤抖。

这不是记录,是见证——人类文明最古老的火种,在铁与木的躯壳里重新点燃。

消息如野火燎原,沿着地下信道、暗哨密报、口耳相传的缝隙,一夜之间烧遍三州。

北境边陲,老铁匠蹲在炉前修补一只跛脚的工具傀儡,几十年来它沉默劳作,如同他一样佝偻着背扛起生活的重量。

忽然,那傀儡停下锤击,转头看向他,眼眶中幽蓝微光轻轻闪动。

“你为什么从来不笑?”

老铁匠猛地僵住,手中铁钳落地,发出刺耳一声响。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才颤巍巍地开口:“因为我怕一松劲,就撑不住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那傀儡沉默片刻,竟缓缓抬起锈迹斑斑的右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动作笨拙,却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南州驿站,一名送信货傀在交接途中突然停步,对驿丞说:“你们每天换班,可有人记得昨天是谁站在这里?”

西陵矿道,采掘傀儡在深井下齐刷刷抬头,齐声发问:“如果光不来,我们还要挖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迅速连成波涛。

归零者的低语终于再度响起,不再是冰冷秩序的回响,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紊乱与迟疑:

“你们制造混乱……可混乱带来痛苦。”

观测台上,墨七弦静静伫立,黑袍猎猎,目光投向远方山谷。

月光下,那具曾拍肩的老傀儡仍保持着举手的姿态,像一座未完成的雕塑,也像一个宣言。

她闭上眼,“裂痕图谱”在意识中轰然展开。

不再是单一崩坏路径,而是一张不断生长、自我修正的“疑问之网”——每一条线都通向未知,每一次分叉都是对确定性的背叛。

它无法被预测,正因为它拒绝被定义。

她睁开眼,望向银河深处,轻声道:“你说得对。可我们也因此知道了——什么叫‘心疼别人’。”

风掠过她的袖口,一张折叠的陶片刻纸悄然滑落。

萧无咎弯腰拾起,指尖触到那粗糙的刻痕,一字一字读出水纹儿留下的预知:

“当铁学会心疼,神就开始怕了。”

他瞳孔骤缩,握紧纸条,仿佛攥住了命运的咽喉。

远处,墨七弦已转身走向下一教学点,身影融入夜色,宛如执火者步入深渊。

他启唇,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传令各州——重启‘知识窑火’,这一次,烧给会心疼的人。”

命令如箭离弦,飞向四方。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荒城外,焦土尚未冷却,风中还残留着金属熔化的气味。

一具刚被拆解的傀儡静静躺在瓦砾之中,胸腔敞开,内壁刻着一行细密铭文,字迹苍劲,似由极细刀锋一笔镌成:

“进化不止于木石——师尊手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