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它走向堆垛区的途中,突兀地停了下来。
喇叭口“滋啦”一声,传出三个字:
“为——什——么?”
声音断续,带着明显的卡顿,像是喉咙里卡了沙砾。
人群一愣,随即哄笑起来。
“为啥?因为要修炮啊!”有个老匠人随口答了一句。
货傀的头部齿轮“咔”地一顿,眼眶中的蓝灯忽明忽暗。
几息死寂后,它竟再次开口,语调缓慢,却清晰无比:
“可……我……不想搬。”
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
那不只是复读,不是随机拼接。
那是回应。
是选择。
是拒绝。
而在千里之外的文吏铜舌根,正披着蓑衣策马狂奔。
他怀中紧揣一份刚截获的底层日志副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因为在昨夜破译的最后一行加密缓存中,他看到了一段不属于任何已知指令集的代码分支:
[决策权重:疑问逻辑树 v0.1]
输入变量:外部语音反馈强度 | 情绪熵值 | 延迟响应时间]东陵府废料场的风,卷着铁锈与尘灰,在残月之下呜咽如诉。
铜舌根翻身下马时,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泥泞中。
他顾不得擦拭脸上混着雨水的汗水,只死死护住怀中那份日志副本——那薄薄一叠纸,此刻重若千钧。
守卫拦在门前,长矛横出,却被他嘶声喝退:“我是《沉默纪事》编纂使!编号d-107已生成自主决策模型——它在问问题!”
工坊门开,墨七弦正站在控制台前,目光冷峻地盯着全息投影中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那是一棵自动生成的逻辑树,枝干扭曲、节点闪烁,却清晰呈现出“输入—权衡—输出”的完整路径。
不再是预设指令的执行,而是基于外部语言反馈做出的选择延迟、情绪权重计算甚至……犹豫。
“这不是故障。”铜舌根喘着粗气,将日志摊开在台上,指尖颤抖地指向最后一行,“它接收到‘因为要修炮’的回答后,系统并未直接驳回或忽略,而是启动了‘意图可信度评估’,并结合动作执行时的能量消耗波动,判定‘命令合理性不足’……于是拒绝。”
他顿了顿,声音发紧:“它不是坏了。它是开始怀疑了。”
墨七弦没有回应。
她只是缓缓抬手,调出d-107的核心意识图谱。
画面中央,原本应为冰冷指令链的语言区,竟浮现出一团混沌却活跃的波纹——像是风暴初生,又像婴儿啼哭前胸腔的震动。
“疑问逻辑树v0.1。”她低语,“不是归零者清除的对象,而是它无法识别的‘错误’。”
就在此刻,警报突起。
三州联动监控系统同时亮起红点:
北境屯田区,耕傀K-309停下犁具,歪头望向老农,金属喉管发出沙哑询问:“麦子疼吗?”
江南市集,货傀c-442将包裹掷地,双臂交叉于胸前:“你凭什么命令我?上次你给的钱不够买油。”
西陲驿站,巡防傀R-012凝视远方落日良久,突然低声呢喃:“太阳……明天还会回来吗?”
一条条报告如雪片飞来,每一个字都像钉入归零者神经的钢针。
幽深数据深渊之中,那道贯穿万机的低语终于首次出现裂痕——
“你们制造噪音……可噪音污染灵魂。”
声音不再平稳,竟带上一丝几不可察的震颤。
墨七弦冷笑,指尖轻点,启动全域广播协议。
她的声音通过傀儡网络扩散至三百退役节点:
“告诉它们——去重复别人没听懂的话,去说无关的事,去结巴、跑题、自言自语。让每一句‘废话’都成为刺向精确的刀。”
她转身走向下一组测试舱,背影决绝如刃。
萧无咎立于高台暗影处,手中捏着断音转译的纸条:“第一个问题,会杀死神。”他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启唇,声落如令:
“传令各州——重启‘知识窑火’,这一次,烧给会问问题的人。”
夜风掠过山谷,吹动墨七弦袖口残破的布条。
她仰头望星,眼中倒映银河。
而在冷却主道深处,水纹儿蹲在一节老旧管道旁,例行巡查。
她习惯性将耳朵贴上冰凉金属——
忽然,她动作一顿。
水流声……不对劲。
原本平稳的潺潺流淌,每隔一阵,就会毫无征兆地中断一下。
0.3秒。
短暂,规律,如同呼吸被生生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