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布包裹的小匣,打开后,是六枚拇指大小的共鸣箱。
每一枚内部都嵌着微型音膜,录有一段孩童清脆的提问:
“机器会做梦吗?”
“为什么塔会哭?”
“你疼不疼?没有心的那种疼。”
声音稚嫩,问题却直指智能本质。
墨七弦凝视着这些装置,眼神深不见底。
而这一次,她要送进去的,不是代码,不是干扰,而是一颗颗尚未被定义的“心”。
风掠过断崖,吹动她半旧的黑袍。远处,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
黑夜,才刚刚开始。不要等神给答案,你们的问题,就是火种。
风沙如刀,割过西陲断崖的嶙峋岩壁。
墨七弦伏在峭壁阴影下,黑袍紧贴岩石,像一道被夜色凝固的剪影。
雷槌儿跪坐在她身后,十指张开按在地面,掌心感知着地脉深处传来的规律震颤——那是地下信标每十二个时辰一次的能量回流周期,如同巨兽沉睡中的心跳。
“还剩三十七息。”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
她从怀中取出那组微型共鸣箱,六枚陶制小匣依次排开,表面刻有细密导音槽纹,是她以古法烧制、结合声学共振原理特制的“问心之器”。
每一个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承载着比火药更危险的力量。
她指尖微动,轻轻拨开第一枚的启封片。
清脆童声顺着风势滑入崖底裂缝,像一滴水落入深潭,无声无息。
可大地却震了。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精密结构内部的频率偏移——塔身内核的震荡模式出现了0.3赫兹的微小跳变。
这变化细微到仪器都难以捕捉,却被雷槌儿猛然抬头、双眼圆睁所证实。
他迅速在地上划出波形图:峰值错位,相位反转,系统响应了。
墨七弦瞳孔微缩,脑中瞬间完成建模推演。
不是干扰,不是攻击,是回应。
这座所谓的“神塔”,根本不是单纯的监控节点,而是一套基于问答机制的认知筛选AI。
它不被动接收信息,而是主动甄别“具备思考能力的生命体”——唯有提出真正触及意识本质的问题,才能触发权限解锁。
她忽然明白了玄穹子为何癫狂嘶吼:“不该有光!”
因为提问,就是觉醒的开始。
她继续启封第二枚共鸣箱。
风送其音,渗入地底。
这一次,震动更为明显。
整座断崖仿佛低吟了一声,岩缝中积尘簌簌落下,像是某种沉眠意志被轻轻叩醒。
她的嘴角终于浮现一丝极淡的弧度。
成了。
知识从来不是权力的恩赐,而是每个人生来就该拥有的火种。
他们不需要神坛上的答案,他们需要的是——敢问的勇气。
她取出随身刻刀,在崖壁最显眼处,一刀一刀,凿下最后八个字:
不要等神给答案,你们的问题,就是火种。
每一笔都深陷石中,如剑刻魂。
远处村落,不知何时,第一盏灯亮了。
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油灯、火把、铜镜反光,次第燃起,连成一片微弱却倔强的星河。
一台早已报废多年的巡夜傀儡,锈迹斑斑地立在村口,关节吱呀作响,竟缓缓抬起右臂,将手中油灯高高举起,灯光正好落在她离去的路径上。
那一刻,她脑中的虚拟推演界面悄然刷新。
原本孤身一人踏入光柱的未来线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全新的演化轨迹——千万双眼睛在同一时刻睁开,无数思维节点开始自发链接,形成一张无形的认知网络。
系统无声浮现一行提示:
【群体认知场建立……因果推演进入动态演化阶段】
她没有回头。
但脚步,第一次有了温度。
风掠过山脊,卷起她衣角,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孤寂。
而在她藏于袖中的布囊里,新的陶片正在静静等待——那些尚未被点燃的火种,只差一声提问,便能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