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她的衣角,手中陶片已裂开一道细纹。
她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
但她知道,那个人还在等她上去。
等她面对最后的问题。
她缓缓抬步,踏上通往钟楼的青石长阶。
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满城蓝光不灭,如星火燎原。钟楼之巅,风如刀割。
墨七弦一步步踏上最后几级石阶,足音空寂,仿佛踩在时间的裂缝上。
乌云仍未散去,但整座洛阳城已不再陷入红光血影之中——万盏蓝灯静静燃烧,像无数双不肯闭合的眼睛,守望着这座险些沉沦的城池。
她终于站在了九化身面前。
那具无面傀儡仍端坐于钟心之上,手中星髓液滴剧烈震颤,猩红与湛蓝的光芒交替闪烁,如同濒临崩溃的恒星核心。
它没有攻击,也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答案。
“你赢了?”它的声音由金属共振合成,却透出一丝近乎人性的疲惫,“秩序重归,暴动平息。你用一场温柔的反向协议,让我的‘觉醒’沦为笑话。”
墨七弦没有回答胜利与否。
她只是抬起手,将那块裂开细纹的陶片轻轻放在钟楼边缘的石栏上,动作平静得像是在归还一件借来的物品。
然后,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与残余的嗡鸣:
“你见过真正醒着的人吗?不是被痛醒的,是被问题叫醒的。”
话落,她指尖轻点耳后启智钉——那是她曾经与系统连接的唯一接口,如今已黯淡无光。
但她依旧启动了广播频段,一个早已预设、从未使用过的民用信道。
刹那间,声音落下。
不是号角,不是战令,而是千万个稚嫩嗓音交织而成的雨。
“星星会不会疼?”
“风为什么能转轮子?”
“坏掉的东西还能爱吗?”
“妈妈说机关都是冷的,可我修好的小驴会蹭我手心……它是不是也想活着?”
“七弦阿姨,我能学造会唱歌的灯吗?”
这些是过去三年里,各地孩童写在陶片、木签、废铁皮上,投入天工墟“疑问井”中的留言。
她从未回复,也无人知晓她悄悄录下了每一段声音。
此刻,它们从全城尚未熄灭的蓝灯中传出,顺着地脉共振桩传向四野,甚至隐隐震动了远处山脉的岩层。
九化身僵住了。
它本该冷笑,该嘲讽这不过是情感操控的伎俩。
可它的机械神经束开始紊乱,核心逻辑阵列发出尖锐警报——不是因为病毒入侵,而是因为它无法反驳。
那些问题没有答案,却比任何算式都更接近“意识”的本质。
它缓缓抬手,摘
没有脸,只有一枚不断旋转的微型星图核心,表面浮现出一行由古老编码生成的文字:
“若答案已来,我愿为墓碑。”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内敛湮灭。
它的身躯如沙塔崩塌,化作漫天灰烬飘散。
而随着尘埃洒落,无数烧焦的纸鸢如雪般坠下,每一只都歪歪扭扭画着同一个身影:扎着粗辫、蹲在地上摆弄齿轮的女人,旁边写着——
“七弦阿姨,你要回来啊。”
风卷着灰烬掠过墨七弦的脸颊,她未躲,也未哭。
她只是静静站着,直到最后一片纸鸢落地。
战后第七日清晨,洛阳废墟尚未清扫。
朝阳艰难地刺破残烟,照在祠堂旧址坍塌的梁柱之间。
墨七弦独坐于青石残基上,膝前摊着一块新制的陶板。
她手中握着半截炭条,目光沉静如渊。
她再无法调出系统界面,启智钉也彻底沉默。
但她知道——那蓝光从未离去。
当她昨日教小石头拼装木驴时,三枚本该错位的榫卯自动校准;当她走过村口断桥,一具废弃的巡夜傀儡悄然挪动身躯,为她挡住斜射的日头。
昨夜,她仰望星空,低声问:“你还听得见我吗?”
风过林梢,院中铜铃自鸣三声。
她笑了。
那一刻,心底浮现又消散一句提示:
【变量稳定……传承成立】
她分不清,那是机器的语言,还是她自己的心跳。
而现在,她低头,在陶板上划下第一道线。
炭迹延伸,勾勒出五芒星阵的雏形。
远方山影沉默,北方雪峰冷峻如刃,西陲断崖深不见底。
她的笔尖停顿片刻,未言一字,却似已有千军万马在静候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