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聋子才听得最清(1 / 2)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溪水在石缝间低吟浅唱。

墨七弦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黑衣未换,发梢仍带着昨夜雨水的湿冷气息。

她没有回学院,也没有召集那些日夜期盼她指点迷津的学生。

她的目光落在溪边那个瘦小的身影上——小石头正蹲在浅滩,用几片废铁皮和一根歪斜的木轴,笨拙地拼凑着一个水车。

水流一冲,叶片便哗啦散开,铁皮打着旋儿漂走。

孩子不恼,默默捞回来,重新摆正。

“垂直才最能挡水!”他自言自语,声音稚嫩却执拗。

旁边洗衣的妇人笑出声:“傻孩子,书上写的你也信?你娘说你是根木头,还真长成木头了。”

墨七弦走近,蹲下,与他平视。

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锉刀,刃口磨得极薄,是她昨夜亲手打磨的工具。

“试试改角度。”她轻声道。

孩子抬头,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可书上说要垂直。”

“书是别人试出来的。”她看着他,目光平静,“你现在是在为自己试。”

她将锉刀轻轻放进他掌心。那瞬间,她闭上了眼。

共感推演——启动。

目标:自己。

回溯节点:三个月前,龙脊伪迹影像公之于众的那一夜。

世界骤然翻转,现实如玻璃般碎裂。

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无数双眼睛的集合体——

火焰在神庙前燃烧。

一名白袍祭司跪在石阶上,手中卷轴已被撕毁,脸上布满泪痕与灰烬。

他喃喃念着经文,然后拔出短刃,刺入咽喉。

画面切换。

一间昏暗屋内,老妪抱着孙子的牌位,眼神空洞。

墙上挂着的家族族谱被划去三行名字——全因“信了异端邪说”。

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癫狂,继而呕血倒地。

再一转,山道泥泞,少年跪在新坟前,指甲抠进泥土。

他嘶吼着,声音撕裂雨幕:“都是因为你信了那个女人!她说会带来光,可我们只得到了火!”

一张张脸在她意识中燃烧,哀嚎、诅咒、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她曾以为自己揭开的是谎言,播下的是启蒙的种子;可在这共感的深渊里,她终于看见——真相落地时,也会成为利刃,割断千百人的信仰与活路。

她猛然抽离。

睁开眼时,冷汗已浸透内衫,顺着脊背滑下,冰凉如蛇。

系统提示无声浮现:【检测到认知反噬风险,建议启用‘缓冲叙事’机制】

她怔住,呼吸微颤。

所以……妈妈当年不肯轻易公开启灵台的核心原理,不是怯懦,不是保守,而是怕她伤人太深?

怕她以理性为刀,斩断他人赖以生存的幻梦?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坚定地朝村外走去。

工部衙署坐落在城南旧街,青瓦灰墙,门庭冷落。

徐文昭已告病多日,无人接见。

守吏欲拦,见她神色,终究退开。

书房空荡,唯有一本《水利安全手册》静静躺在案上。

封皮磨损,页角卷起,显然是常翻之物。

她翻开,一页页掠过,直到某一页停下。

朱笔批注赫然在目:“此法可行,但若失控,毁的是整村活路。”

字迹苍劲,却微微颤抖。

她坐在灯下,窗外天色渐暗,暮光如血。

良久,她取出一枚特制铜钉——非金非铁,内嵌微型压电阵列,是她最新研制的共感媒介。

她将钉尖抵在眉心,低声默念:

“目标锁定:徐文昭。记忆回溯,童年创伤节点。”

共感推演——再次启动。

视野崩塌。

她成了那个十岁的孩童,躲在屏风后,听着外面咆哮的审讯声。

父亲被五花大绑押出府门,罪名“私改水渠致决堤”。

可她分明记得,那夜她亲眼看见上游贵族家的仆役凿开了泄洪口,只为保住自家田地。

暴雨倾盆,雷声滚滚。

老仆抱着她缩在柴房角落,声音压得极低:“记住,小姐……新东西都是祸根啊。谁要是敢动祖宗定下的规矩,就会被当成灾星。”

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第一次明白,技术本身无罪,但一旦脱离掌控,就成了权贵甩锅的利器。

画面戛然而止。

墨七弦猛地睁开眼,掌心死死攥着那枚铜钉,指甲深深掐进皮肉,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在桌面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灯影摇曳,映在她瞳孔深处,像一场未熄的火。

这一刻,她终于懂了。

徐文昭阻挠的从来不是技术。

他怕的是她造出的东西,太快、太强、太不容辩驳——快到没人来得及准备,强到足以颠覆秩序,而不容辩驳的真相,终将沦为权力博弈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