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
信中只有一句:
“我不懂什么叫禁忌,但我做的小水轮能让阿奶不用再挑水。您若觉得它危险,请亲自来看看它是怎么转的。”
她将信封好,交给灰鹞。
“送去工部尚书府,不得假手他人。”
灰鹞欲言又止:“若他不信是孩童所写?”
墨七弦望着窗外初升的日光,淡淡道:“那就让他学会相信。”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山村,一口枯井旁,一群孩子正围着一台粗糙却运转平稳的小型水车叽叽喳喳。
木叶旋转,带动竹管汲水,缓缓流入干涸的田沟。
无人知晓,这台机器的命运,已悄然系于一封未拆的信。
以及三日后,那位或将踏足此地的老臣,是否会弯下腰,摸一摸那沾满泥浆的齿轮。
三日后,晨雾尚未散尽,村口的老槐树下已聚起一圈脏兮兮却眼睛发亮的孩童。
小石头蹲在中央,双手沾满泥浆,正小心翼翼地调整一根歪斜的竹管。
他面前是一台用破木板、废铁钉和旧水车残件拼成的微型灌溉模型——正是那夜墨七弦默许他“随便拆”的机关残骸,经她寥寥几句点拨,竟被这孩子凭着直觉重构成了能运转的活物。
“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名身着灰青布衣的老者缓步走来,伞也不打,鞋底踩过湿漉漉的田埂,溅起细碎泥点。
徐文昭到了。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那台粗糙却灵巧转动的水轮。
木叶一圈圈旋,带动连杆起伏,将沟里的浑水一点点提上浅槽,顺着新开的小渠流入干裂的田沟。
水流所至,泥土微微塌陷,像久旱之人终于饮下第一口清泉。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小石头仰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墨先生说,只要力矩平衡、传动比对,哪怕用烂木头也能转起来。”
徐文昭蹲下身,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齿轮齿牙。
那上面布满手工锉刻的痕迹,不规整,却咬合紧密。
他的指尖停在一处断裂又重接的轴心上,那里缠着麻线,涂了蜂蜡——是孩子修了又修的证据。
忽然,他肩膀剧烈一颤。
“我儿子……死的时候,也才这么大。”
声音沙哑如磨石刮铁,低得几乎听不见。
可广场边缘那抹黑影听得真切。
墨七弦站在远处的屋檐阴影里,袖中手指微动。
方才那一瞬,她额角刺痛,【共感推演】自动回溯了一帧残影:暴雨中的刑场,一个十岁男孩抱着父亲未完成的风动机括哭喊,而刽子手的刀光落下时,他手中的齿轮滚入泥水——正是徐文昭幼子,因“私造奇器”被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记忆随即被系统强制清除,只留下心头一阵空荡的钝痛。
但她没时间追索情绪。
因为她看见,徐文昭竟从怀中取出一方粗布,仔细包起那台模型,抱在怀里,仿佛护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圣物。
当天夜里,工部值房灯火通明。
一份朱批奏折疾送御前:《请废技艺禁限十七条疏》。
文中痛陈百年禁令如何使民生困顿、技术僵死,更首倡设立“试错田”制度——百姓可在官定荒区试行新法,若失败,损失由官府补偿;若有成,则推广天下,匠者授勋。
皇帝震怒又震动,连夜召内阁密议。
而在肃王府深处,萧无咎展开这份抄本,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冷笑:“她没动手,却比动了更狠。”
幕僚不解。
他将折子轻轻搁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她不动刀兵,不结党羽,却让一位守旧老臣主动撕开体制的伤口——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术。从此以后,每一个想变革的人,都会记得是谁给了他们第一块‘试错田’。”
话音未落,一名暗卫悄然跪伏于庭外,掌托黑匣。
萧无咎接过,启封,眸光骤冷。
与此同时,天工学院地下三百丈,秘室深处。
星髓灯原型静静悬浮于玄铁架上,蓝光如呼吸般脉动。
某一瞬,它轻轻震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遥远而危险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