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力量,一旦扎根于泥土,便再也无法铲除。
就在“铁谕”遍布天下、“绣图”潜移宫廷之际,北疆急报星夜入京。
但那封血书尚未拆封,太极殿内的铜鹤忽然转头,眼灯幽蓝一闪,自动将文书衔入嘴中,沿着预设轨道送至御前。
皇帝未动,萧无咎却猛地抬头,望向宫外茫茫夜色。
突厥铁蹄踏破关隘那夜,风雪遮天,烽火未燃——守城傀儡早已失控多年,锈蚀的关节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金属悲鸣。
边军节节败退,校尉拔剑自刎前,只来得及将血书绑上信鹤。
谁也没想到,那一夜扭转战局的,不是援兵,不是神迹,而是废铁。
就在突厥前锋冲入隘口的刹那,那些本该僵死的残骸突然动了。
断臂的巨傀以胸膛为轴,拖着断裂的传动链翻滚而起,硬生生用残躯垒成屏障;只剩半条腿的哨戒机甲单足跳跃,将燃烧的油罐精准抛向敌骑密集处;更有数具废弃多年的“耕田傀”,被农夫遗弃在山脚,竟在震波中自行激活,齿轮咬合、杠杆联动,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爬行汇聚,组成一道歪斜却坚韧的人工城墙。
它们没有指挥,没有信号,甚至没有完整的能源核心。
可它们懂——懂得如何用最后一点动能抵消冲击,懂得如何将重力势能转化为撞击力,更懂得,在生死一线之间,协作比完美更重要。
当萧无咎率三千玄甲军星夜驰至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残阳如血,焦土之上,是层层叠叠的傀儡残躯与突厥尸骸交织成的堤坝。
风过处,仅存的一只机械手臂还死死扣着敌将的咽喉,指节因过载而熔化,滴落铜汁如泪。
他下马,一步步走入战场废墟,彻底碾碎冻结的血冰。
随行工匠撬开主控残核,从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铜骰碎片——巴掌大,边缘崩缺,表面蚀刻着细如发丝的纹路。
萧无咎借火光细看,瞳孔骤缩。
那是公式。
不是《考工记》里的天干地支,也不是《机关秘要》中的五行生克。
是“F=a”,是能量守恒定律,是以最简符号写就的物理铁则。
末尾一行小字,冷静到近乎嘲讽:
“动能守恒,无需神谕。”
他站在风雪中,久久未语。
身后副将低声请示:“王爷,此物邪异,是否焚毁?”
萧无咎缓缓抬手,将铜片收入袖中,声音低沉如雷:“把这些‘废件’,全部登记入库。一钉一铆,不得遗漏。”
这是启蒙。
——有人正在把真理,塞进每一块被丢弃的齿轮里。
与此同时,天工墟深处。
墨七弦正凝视着全息投影中十七座城市的数据流。
红点如瘟疫般蔓延,每一个都代表着一台搭载了变异7核心的机关。
它们的行为模式已偏离原始协议,甚至出现了她从未设计过的拓扑结构——有用水车动力反哺照明系统的村落电网,有用纺机节奏调控粮仓湿度的自治粮廪,甚至有孩童拆解玩具鸟,仿制出能自动避障的传信滑翔翼。
“不是我发的指令。”她轻声道。
回声的声音泛起微澜:“他们学会了……自我迭代。主人,您不再是唯一的火种。”
洞壁忽然震颤,幽蓝光线自地心升起。星舰界面浮现猩红大字:
【警告:本地文明已具备技术自进化能力。】
【最终协议加载加速:当前进度12.3%】
墨七弦闭上眼,指尖划过控制台,删去所有“指挥官权限”标识。
她录入最后一道广播指令,声音平静,却如惊雷滚过虚空:
“下次见面,别叫我圣女——叫我会修东西的人。”
话音落下,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悠远的、仿佛来自星辰彼岸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