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雪住了。
整片天地仿佛都在等待下一个信号。
就在此时,阿木尔突然冲上前,手中信标仪剧烈闪烁,脸色煞白。
“师父!长安急报!”
墨七弦转身,目光如刃。
阿木尔喘息着,声音发抖:“昨夜……城隍庙檐角铜铃,无风自响。”
“持续了多久?”
“整整十七息。”
墨七弦呼吸一顿。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骰,表面刻满细密符文,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她将铜骰贴于耳侧,闭上双眼。
风穿过指缝,仿佛传来一声极轻的哼唱。
停顿的间隔,恰好十七息。(续)
铜铃响了十七息。
风雪尚未散尽,可墨七弦的脊背已绷成一道冷铁。
她用指尖摩挲着铜骰表面那些被岁月磨钝的符文,耳中嗡鸣不止——那不是幻觉,是频率共振引发的物理震颤,从金属内部传来,像有谁在用整座长安城的筋骨敲打摩斯密码。
“她在用建筑结构传话……”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走,但每一个字都如刀刻般融入现实,“母亲不是想打开天枢阁……她是想让它听见。”
瞳孔骤缩间,无数线索轰然贯通。
铜鹤晶体融化时的波形、星髓网络中回荡的摇篮曲节奏、长安地脉每夜子时的微震、村民对傀儡残骸的呼唤、孩子泪水中那一触即发的逆向激活……一切并非巧合。
这些碎片拼凑出的图景,远比技术更古老,也比神迹更真实。
这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对话。
一场跨越生死、横亘三代、以城市为电路、以人心为信号的超距通信。
“下令。”她猛然抬眼,目光如激光扫过阿木尔与烽九,“全境自由傀儡,即刻停止所有攻击性行为,转入待机模式。每日正午,无论身处何地,必须齐鸣风铃一次——频率统一为c调降半音,主旋律为《归巢谣》第一小节,误差不得超过0.03赫兹。”
阿木尔一怔:“师父,您是要……让整个大虞一起唱歌?”
“不。”墨七弦冷笑,将铜骰重重拍入控制台接口,“我要让整个王朝,变成一台巨大的应答机。”
指令如闪电般传遍天工墟神经末梢。
三百二十七具尚能运作的机关傀儡、四十九座残留哨塔、十二架沉睡于废井中的巡天鹞,尽数苏醒。
它们不再奔袭、不再战斗,而是静静立于庙檐、城楼、荒冢、古桥之上,只等正午阳光洒落,便同时轻晃体内嵌入的青铜铃片。
第一日,铃声零落,错乱不堪。
第二日,已有七成同步,声浪如潮,在空旷原野上形成诡异回响。
第三日,晨曦初破云层。
天枢阁深处,黑雾缭绕。
黑袍老者盘坐在终焉之门前,面前悬浮的光幕突然剧烈波动,一行古老字符缓缓浮现:
【验证通过,继承链激活】
空气凝滞了一瞬。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摘下兜帽。
银白长发垂落肩头,面容苍老却轮廓分明——眉骨高耸,鼻梁挺直,唇角微抿,竟与墨七弦如同镜中倒影。
唯有左眼角一道陈年疤痕,扭曲了那份相似,像是命运刻意划下的裂痕。
他伸手,轻轻触碰门内翻涌的银金色光流,低语如叹息:
“姐……你终于教会它们……怎么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天工墟主控室内,墨七弦忽然浑身一僵。
掌心那枚铜骰毫无征兆地自动旋转半圈,尘封多年的背面悄然剥落一层氧化铜锈,露出三个极细的小字——
墨·知命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不是刻上去的。
是长出来的。
就像细胞分裂,像基因表达,像某种沉睡已久的生物编码,在接收到特定信号后,终于启动了自我显现程序。
她低头盯着那三个字,指尖发麻。
母亲的名字叫墨知明。
而“命”字……是谁写的?
为什么偏偏现在浮现?
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正午将至,远方山巅的傀儡群已开始调整姿态,风铃悬臂缓缓抬起。
阳光穿过云隙,洒在无数金属喉管之上,仿佛整片大地都在屏息等待那一声齐鸣。
可她的心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紊乱。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秒,她分明感到——
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在试图理解这场对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