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想立刻转身逃跑!但想到洞内命悬一线的连长,想到那即将告罄的草药…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他装作被岸边血迹吓到的样子,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慌慌张张、东张西望地,朝着阿四的船挪去,嘴里带着哭腔小声念叨着:“…三舅公…三舅公咳血…方子…方子没了…这可咋办啊…”
阿四似乎听到了动静,警惕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秀才。看到他那副被吓坏的穷学生模样,眼神中的戒备才稍稍放松一丝,但依旧充满了疲惫和惊惶。他没说话,只是不易察觉地朝秀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船。
秀才战战兢兢地爬上摇晃的乌篷船。船舱里狭小、潮湿,弥漫着鱼腥和汗味。
“后生仔…家里谁病了?”阿四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一边补网,一边警惕地瞟着河湾入口。
“…三…三舅公…咳…咳血…老…老方子…地龙草…快…快用完了…”秀才按照暗语,声音带着哭腔,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四叔…知道…知道哪里还能寻到吗?我…我跑了好几家药铺…都…都说没有…外面还…还贴了告示…吓死人了…”
阿四补网的手猛地一顿。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秀才,那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悲愤、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凑近秀才,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
“后生…你来晚了!昨天晚上…76号的狗!突然冲过来!砸了老李头的船(指被破坏的联络点)…抓走了好几个人…老李头…怕是…没了…”阿四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们…他们在找‘药’!在找带‘药’的人!风声紧得…紧得吓死人!”
秀才的心如同坠入冰窟!联络点被摧毁!同志被抓!
“那…那地龙草…”秀才急切地问,声音都在抖。
阿四摇摇头,眼神黯淡:“这东西…本来就稀罕…以前只有老李头知道门路…现在…现在谁敢碰?告示上…告示上说的‘妖魔’…听说就是带着怪药…沾着就变怪物!外面传疯了!药铺诊所都被盯死了!黑市…老鼠市那边…听说也翻了天!季三爷(剥皮刀)的人都在找…找告示上说的那种药瓶子…想发横财呢!”
一丝绝望涌上秀才心头。唯一的线索…断了!
“这个…拿着…”阿四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秀才手里,又迅速将一小袋糙米和一小罐咸菜塞进一个破旧的鱼篓里。“干净的…省着点…快走!以后…千万别再来了!这地方…被狗盯上了!”他的语气充满了诀别的意味。
秀才紧紧攥住那油纸包和鱼篓,感受着阿四手上传来的冰冷和颤抖。他不敢多问,重重点头,脸上做出失望又害怕的表情:“…谢…谢四叔…我…我再去找找…” 他匆匆跳下船,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快步钻进浓雾弥漫的芦苇丛,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洞穴里,时间仿佛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洞口传来极其轻微的芦苇摩擦声!
老顾瞬间拔枪!水生也紧张地抓起身边的船桨!老周按住了林锋的身体,警惕地看向洞口。
是秀才!他脸色惨白如纸,气喘吁吁,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浆,一头撞了进来!他靠在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巨大的失落。
“怎么样?”老顾立刻上前,压低声音急问。
秀才喘着粗气,将鱼篓和那个小油纸包递给老顾,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找…找到阿四了…但…但联络点…昨晚被76号抄了!抓了好多人!阿四说…老李头…怕是没了!”
众人的心猛地一沉!
“药呢?”老周最关心这个。
秀才绝望地摇头:“阿四说…‘地龙草’…只有老李头知道门路…现在…现在断了!外面…外面传疯了!都说…说告示上那‘瘟疫妖魔’…就是带着怪药…沾着就变怪物!药铺诊所被盯死!黑市…黑市的老鼠市也被翻了个底朝天!季三的人…都在疯找那种药瓶子领赏!” 他指着油纸包,“阿四…只给了点这个…说是…最后一点能用的消炎粉…还有…这点米和咸菜…”
老顾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熟悉的磺胺气味。分量很少,根本不够用。他又看了看那点可怜的米和咸菜,再看看水生怀里那仅剩的最后两株草药和两粒药丸…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瞬间弥漫了整个洞穴。
林锋的命,靠这点东西,还能撑几天?船工的伤怎么办?食物和水怎么办?外面是天罗地网,内部是山穷水尽!
新的风暴,已然降临。不是枪炮,而是比枪炮更致命的孤立、匮乏和步步紧逼的绝境。“狼牙”小队,连同他们重伤的指挥官,如同狂涛中的孤舟,被彻底抛入了黑暗深渊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