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满终于松开了手,她手扶着艺术馆门口的大理石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林满,你……”
梁瑞跟着出来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梁总,”
林满打断了他,她转过身,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她看着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你。但是,你真的不必为我做这些。”
“那幅画,我不值得你花这么多钱。”
梁瑞看着她,那双温和的眼眸里,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受伤的神色:“我为你做任何事,不是因为你值不值得,而是因为,我愿意。”
这句温柔的话,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澄澈的、近乎残忍的坦白。
“梁瑞,”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我离过婚。”
这四个字,梁瑞的眼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他确实震惊,但他震惊的,不是她离过婚这个事实,而是她选择在此刻,用如此坦诚的方式告诉他。
“而且,”林满没有给他消化和回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好意。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冰冷的绝望。
“因为你太好了,好得……太像曾经的他了。”
那个会在她需要时,不动声色地为她解围的他。
那个会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鼓励她的他。
那个曾经让她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他。
梁瑞彻底愣住了。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的说辞,都在她这句诛心之言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伙伴,而是一个拖着满身伤痕,从炼狱里爬出来的、封闭了心门的女人。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我……不介意你的过去。”
“我介意。”林满看着他,眼神决绝,“我非常介意。梁瑞,我现在的心,装不下任何人,也不想装。我只想把我的事业做好,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晚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最终,是梁瑞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却又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再多的坚持,此刻都只会变成她的负担。
他顿了顿,将一张卡片递给她,“这是画廊的凭证,那幅画,已经是你的了。就当是……一个朋友,送给另一个朋友的礼物。”
林满看着那张质地精良的卡片,上面印着鎏光艺术馆的logo,像一块滚烫的烙铁。
她想拒绝,可看着梁瑞坦荡而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却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指尖冰凉。
“谢谢你,梁瑞。”她轻声说。这一声,是真诚的。
“我送你回去吧。”梁瑞提议道,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林满摇了摇头,攥紧了手里的卡片,“不了,我等沈苏苏,她应该快结束了。”
这是一个清晰的、划清界限的信号。
梁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便被理解所替代。他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朝停车场走去。他的背影,在夜色下拉得很长,带着几分落寞,却依旧保持着君子般的风度。
看着梁瑞的车消失在夜色中,林满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靠在石柱上,将那张卡片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也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入骨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响了起来。
“林总,感觉如何?自己的回忆被人用钱买断,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林满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凝固。
他在羞辱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林满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我的感觉,就不劳顾总费心了。”她冷冷地开口,“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交易公开透明,童叟无欺。总好过某些人的感情,藏着掖着,背后全是见不得光的算计和利益。”
她的话,像一把更锋利的刀,狠狠地捅回了他的心窝。
林满上前一步,逼视着他,眼底是彻底的、荒芜的冰冷,倾身对他说:“顾总,这世上最可悲的,不是放弃,而是明明放弃了,却还要摆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样子,用钱来购买凭吊过去的资格,不觉得……很恶心吗?”
“林满!”
眼看着一场更激烈的战争即将爆发,沈苏苏看见两人的对峙,冲过去一把拉住林满的手臂,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顾沉,你还有完没完了?非要把人逼死你才甘心吗?”
说完,她不再给顾沉任何开口的机会,拉着林满就走。
“我们走!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满被她拽着,踉跄地跟着她的脚步,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顾沉一眼。
露台的尽头,那道修长的、孤寂的身影,像一尊被全世界遗弃的雕像,僵立在原地。
晚风吹过,卷起他衣角,也卷起了他眼底那片,无人知晓的、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用最伤人的话,维护了自己可笑的自尊。
却亲手,将那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连同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干净的回忆,又一次,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自己,也一同,坠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