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重启倒计时,十秒。”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马克看着白月魁专注的侧影,狂风卷起她乌黑的长发。在甲的下颌摩擦着,发出嘶哑的声音:“白老板……”
白月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等待倒计时结束。她似乎知道马克要问什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之前在激活潜能的时候……”马克的声音低沉,带着困惑,“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好像……我还在母体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但那个环境……很黑……很挤……让我感到……恐惧……”他试图描述那种被包裹、被束缚的窒息感,“后来……好像有一个女人……把我带走了……”
白月魁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悬在空中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她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潜能激发时,意识处于高度活跃状态,确实有人报告过类似新生的体验。神经元放电异常,模拟出处于母体环境的感官信号,并不奇怪。”她轻描淡写地将马克的描述归结为生理现象。
这时,倒计时结束。白月魁果断地按下确认键。屏蔽塔核心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幽蓝色的能量纹路瞬间变得明亮、稳定,塔身微微震动起来。强大的能量场以塔顶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涟漪般扩散开去,暂时压制了周围翻涌的猩红素波动。
马克看着塔顶重新亮起的稳定蓝光,又看了看白月魁波澜不惊的侧脸。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白月魁的解释。那幻境过于真实,那种被“带走”的感觉如此清晰……但他不是专家,白月魁的解释听起来很合理。
他决定换一个话题。
“之前在地面,”马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我见过你两次。应该……不是巧合吧?”
白月魁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望向远方翻滚的灰紫色云海,以及云海深处若隐若现的灯塔巨大阴影。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淡然:“自从灯塔悬停在这片区域上空,地面所有还活着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马克猩红的瞳孔猛地收缩,覆盖着厚甲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所有?”他嘶哑地追问,“地面……还有其他人?”
“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广阔得多,马克。”白月魁收回目光,看向他,明亮的眼眸里映照着他庞大而狰狞的倒影,“在这片被生态吞噬的土地上,除了龙骨村,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聚落,像野草一样在废墟的缝隙里挣扎求生。他们有的像我们一样,试图理解、甚至利用生态的力量;有的则像灯塔一样,筑起高墙,试图隔绝一切;还有的……则如同牲畜一般,在噬极兽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只为了活过今天。”她的语气平静,却描绘出一幅残酷而真实的废土图景,“所有幸存的人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争夺着那一线渺茫的生存希望。”
马克沉默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他一直以为灯塔是人类最后的堡垒,以为地面是彻底的死地。白月魁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也更残酷世界的大门。他覆盖着厚甲的头颅微微低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中,有震撼,有茫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白月魁看着他,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语气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轻松:“在村子住的还习惯吗?有没有……想念灯塔的日子?”
马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白月魁会问这个。他猩红的瞳孔转动,扫过下方忙碌的孩子们,扫过远处那片巨大而压抑的灯塔阴影,又感受着脚下这片坚实却充满危险的大地。
覆盖着角质层的嘴唇开合,发出嘶哑却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来到这里后……那段灯塔的日子……反而像是……一个遥远的梦了。”梦里有秩序,有职责,也有无法逾越的高墙和冰冷的法则,而这里……虽然危险重重,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泥土腥气的真实感。
白月魁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风声中很轻微,却带着一种调侃:“拾荒者发令官,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马克庞大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下,覆盖着厚甲的下颌微微抬起,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被调侃后的窘迫和一丝不服气,他认真地纠正:“是猎荒者指挥官。”
白月魁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没有再说什么,目光重新投向远方。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孩子们完成任务后兴奋的呼喊声。碎星清点了一下数量,确认了所有目瘤都被清理干净,包括那些附着在跳楼机支架上、需要攀爬才能触及的目标。她和孩子们的身影开始从巨大的钢铁骨架间撤离,向下方的平台汇合。
没有人注意到,在跳楼机顶端平台下方不远处,一根锈蚀的、横向伸出的巨大支撑梁的阴影里,一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颜色几乎与锈蚀金属融为一体的暗紫色目瘤,正静静地搏动着微弱的幽光。它藏得太隐蔽,位置刁钻,被所有人遗漏了。
屏蔽塔的嗡鸣声稳定而持续,幽蓝的光芒如同灯塔般刺破灰雾。维修似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