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手上的血。是泪。
滚烫的、带着巨大屈辱和绝望的泪水,冲破了完美的面具,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肆意流淌。那双猩红的、因愤怒而凸起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出摩根那张充满惊愕、疲惫却依旧带着无法理解神情的脸。
“城主大人……我只想要……我只想要……”查尔斯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他想说“你的认可”,想说“证明我比马克更强”,想说“我才是能让灯塔真正延续下去的人”……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被巨大的委屈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所淹没。
在摩根眼中,查尔斯此刻的爆发,那破碎的钢琴,那涌出的鲜血,那汹涌的泪水……与其说是对他决策的控诉,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被剥夺了心爱玩具的孩童,在极度失望和愤怒下的歇斯底里。
摩根的眼神由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一种沉重的、带着深深疲惫的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走上前一步,左手抬起,想拍拍查尔斯剧烈颤抖的肩膀,但动作在半空中顿住了。
他看到了查尔斯手上淋漓的鲜血和脸上失控的泪水,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声音沙哑而缓慢:“查尔斯……够了。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光影会是你无可替代的成就。但城主之位……关乎灯塔存续的根本,关乎所有人的生死,不是意气之争。马克他……更熟悉外部世界的残酷,更适合带领灯塔人……去搏那一线生机。”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仿佛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仍在赌气的孩子。
查尔斯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瞬间冰封。所有的嘶吼、泪水、喷涌的鲜血,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被鲜血染红的右手,又看了看父亲那只停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的金属手臂。
原来……如此。
在父亲心中,他呕心沥血建立的光影信仰,他维持的灯塔秩序,他安抚的千万灵魂……不过是……一场“成就”。一场可以被轻易交给别人打理的……“成就”。
而那象征着权力核心、承载着父亲全部认可、他渴望了半生的位置,在父亲眼里,仅仅因为马克“更熟悉外部残酷”,就可以轻易地交给那个莽夫。
一股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无声地席卷了查尔斯的四肢百骸。
他眼中的猩红血丝开始缓缓褪去,汹涌的泪水也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干。脸上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却,重新覆盖上那层完美的、毫无瑕疵的平静面具,甚至比之前更甚,冰冷得如同极地寒玉。
他缓缓地、极其优雅地站直了身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发从未发生。他甚至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左手,用整洁的袍袖内侧,极其小心地、不带一丝颤抖地,擦拭了一下被泪水模糊的下颌,抹去了所有脆弱的痕迹。
然后,他对着摩根,深深地、无可挑剔地鞠了一躬。
“是,城主大人。”查尔斯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纯净的冰泉,平稳、清冽,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涟漪,只有一种被彻底冰封后的死寂,“我明白了。如您所愿。”
他微微停顿,染血的右手在袍袖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的刺痛尖锐无比。那冰冷的、不含任何起伏的声音继续流淌:“光影会……我会做好一切交接准备,确保马克城主……能够顺利承接这份……重任。”
当他再次抬起头,迎向摩根那带着疲惫释然和一丝宽慰的目光时,查尔斯的嘴角甚至极其细微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微笑。
而在那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微笑之下,在那被刺骨寒意冻结的灵魂深处,一股混杂着铁锈腥甜的滋味,那是他舌尖被自己狠狠咬破流出的鲜血正无声地弥漫开来。
这血腥味,与一个清晰无比的、淬着致命寒意的念头,疯狂地交织、膨胀。
该让马克……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