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回到地面生活……你有什么打算?”冉冰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马克微微侧过头,避开冉冰灼人的目光,望向玻璃穹顶外那片翻滚的、令人窒息的灰紫色云海,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深重的疲惫:“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冉冰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那双眼睛紧紧锁住马克的侧脸,她的声音陡然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残忍的直白,“听说旧世界的人都会组成家庭。马克,你会和谁在一起?”
马克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缓缓转过头,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收缩,震惊、慌乱、还有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狼狈,在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眸里剧烈翻涌。
“你说的这些从哪里听来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和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提!”
“为什么?!”冉冰的质问如同泣血的箭矢,带着巨大的痛楚和不甘,狠狠射向马克,“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猎荒者指挥官?还是未来的灯塔城主?!”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破音,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马克的心上,“在你眼里,我冉冰,就只是一个猎荒者士兵?一个听你命令的狙击手?是吗?!”
马克被她的连声质问逼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冉冰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倔强挺直的脊梁和那只无力垂落的伤臂,一股混杂着心疼、烦躁和巨大无奈的情绪在胸腔里左冲右突。
他猛地皱紧眉头,试图用更严肃的语气压下这失控的局面:“不然呢!冉冰!你冷静点!这里是灯塔!不是旧世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虚无缥缈?”冉冰突然笑了,那笑容凄楚而绝望,像寒夜里最后一朵被风雪摧残的花。她看着马克,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亮仿佛也随之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一种彻底的、令人心碎的失望。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片死水,清晰地吐出最后的话语:
“马克,我就要去晨曦大厅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马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遭受了最猛烈的精神冲击,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红寇与破晓在火焰中紧扣的双手……无数画面瞬间涌入马克的脑海,与眼前冉冰苍白绝望的脸庞疯狂重叠。
马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冉冰。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刚只是陈述了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清秀的脸庞。她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马克,那只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微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像淬了冰的刀刃,狠狠扎进马克瞬间冻结的心脏:
“除了噬极兽,你害怕一切。”
说完,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空中农场深处的光影之中。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渐渐远去,最终被作物架和营养液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彻底吞噬。
只留下马克一人,如同被钉死在原地,僵硬地站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眼前只剩下那不断远去的、决绝而绝望的背影,和她那句如同魔咒般在死寂的空气里反复回响的冰冷审判:
“除了噬极兽,你害怕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