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寇……”摩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地磨出来的,带着沉重的、无法化解的疲惫和一种被触碰到逆鳞的暴怒,“她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之一……但她选择了背弃灯塔。”
他猛地指向那黑掉的投影,仿佛指向一段被鲜血染红的过往:“为了她可笑的、不被法则所容的私情!执意违反灯塔禁令!结果呢?不仅葬送了她自己!也葬送了她的副官!为了她一个人虚无缥缈的妄想!葬送了我们守护灯塔最锋利的獠牙!”
摩根胸膛剧烈起伏,疲惫的面容因激动而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灯塔!是承载着人类最后火种的孤舟!在这片噬极兽肆虐的死亡之海上,任何一点情感的裂隙!任何一次对法则的动摇!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灯塔才是我们唯一的家园!唯一的庇护所!唯一的……人类!”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钉在马克脸上:“马克!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也记住红寇的教训!灯塔的未来,不是靠虚无缥缈的‘地面希望’,而是靠我们每个人,用血肉和……冰冷的秩序,死死守住这片钢铁苍穹!”
这严厉的训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马克心中因“地面活人”而燃起的所有激动和希冀。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关于那个银发女人,关于那个黑衣男人,关于那头在两人脚下不敢动弹的双颚兽……但摩根那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目光,和议事厅里死寂冰冷的空气,让他喉咙干涩,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喉咙里滚出一个沉闷的音节:“……是。”
“所有人,退下。”摩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命令,“马克留下。”
如同得到赦令,惊恐未定的主管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低头快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空间。查尔斯是最后一个离场的,他深深地看了马克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滚的毒云,混杂着怨毒、不甘以及一丝被彻底击垮后的空洞,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纯黑长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
镜南在经过马克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沉静的目光与马克短暂交汇,传递着无声的警示,随后也隐没在门外的阴影中。
沉重的合金门缓缓合拢,将最后一丝喧嚣隔绝在外。议事厅瞬间变得空旷而寂静,只剩下惨白灯光下冰冷的金属,和相对而立的一老一少。
摩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坐回主位的座椅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覆盖装甲的左手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
“马克……”摩根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坐到前面来。”
马克依言上前,在摩根对面那张冰冷的座椅上坐下。桌面中央被摩根砸出的凹痕和散落的细小零件,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雷霆之怒。
“城主之位……”摩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不是奖赏,是枷锁,是这艘船上……最沉重、最冰冷的舵轮。每一道命令,都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是……推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马克年轻的脸庞,投向更遥远的、血色的记忆深处:“红寇……她当年和你一样,锐气逼人,呵……”摩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但最终她只得到了死亡。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摩根猛地盯住马克:“记住!灯塔的根基,是三大法则!是剥离了软弱情感的冰冷理性!是光影之主定下的绝对秩序!没有这铁与血的框架,这三万七千人,早就在自相残杀和噬极兽的尖牙下化为齑粉了!你姐姐红寇的错,就在于她忘了这一点!她以为她的情感比整个灯塔的未来更重要!”
马克的身体猛地一震,摩根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心口最深的伤口。他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里瞬间燃起愤怒和悲痛的火焰:“城主!红寇她是我姐姐……”
摩根猛地挥手,动作之大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再次打断了马克。他似乎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覆盖装甲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地面……那个人影……”摩根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马克下达无法违抗的命令,“忘了它。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就当是猩红素侵蚀下的一场噩梦。灯塔,才是唯一的真实,唯一的家园。你的战场,在这里,在猎荒者的装甲上,在……那张冰冷的城主座椅上。”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马克看着摩根紧闭双眼、布满深刻皱纹的疲惫侧脸,那拒绝沟通的冰冷姿态如同一堵无形的铁壁。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胸膛剧烈起伏,最终,那股奔腾的怒火和辩解的冲动,在摩根那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城主”职责的重担下,被强行压了下去。他只能沉默地低下头,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