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通道内是几乎凝实的黑暗，只有三人头灯射出的光柱在剧烈摇晃的墙壁上切割出破碎的光斑。身后沉重的闸门并未能完全隔绝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嘶鸣和龙宫结构濒临解体的呻吟。林薇一手紧握着那枚存有文明火种的存储器，另一手搀扶着脚步虚浮的吴锋，在倾斜、震动的通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年轻的技术助手紧随其后，沉重的呼吸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恐惧和对未知前路的茫然。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战友们用生命铺就的阶梯上。每一声从后方传来的沉闷如雷巨响，都像重锤敲击在林薇的心口。泪水混合着汗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拼命地向前，再向前。
就在这时，她头盔内置的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林……博士……能……听到吗？”
是李振邦！
他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命令口吻，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释然。
林薇猛地停下脚步，靠在剧烈震颤的通道壁上，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这可能是最后的声音。“李队！我听到！你们……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背景里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能量呼啸声和某种……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可怕噪音。
“……时间……不多了……”李振邦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却异常平静，“林博士……有些话……现在不说……恐怕……没机会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攒最后的气力，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呢喃的坦诚：
“我……我以前……不相信吴锋那种力量……我害怕……所有无法控制的东西……武器、病毒、还有……人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我觉得……只有绝对的纪律和掌控……才能在这地狱里……杀出一条血路……”
通道后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震波甚至沿着通道传来，让林薇几人几乎站立不稳。通讯信号剧烈地波动着。
李振邦的声音在干扰中顽强地继续着，带着一种濒临极限，却豁然开朗的明悟：
“……但现在……看来……或许……我错了……人类想要……延续下去……光靠‘控制’……是不够的……需要……需要一点……像吴锋那样的……不一样的‘可能性’……需要……希望……哪怕它……不受控制……”
他的话语，像一道微弱却刺目的闪电，劈开了林薇心中因牺牲而弥漫的厚重阴霾。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军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承认了他曾经极力排斥的东西。这不是妥协，而是历经血火、目睹了最深沉的黑暗与最璀璨的牺牲后，一种迟来却无比珍贵的理解。
“林薇……”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千钧重量，“告诉……剩下的人……活下去……带着我们……那份……”
通讯信号在此刻达到了干扰的峰值，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尖锐忙音猛地炸响，淹没了李振邦后面的话语，也彻底斩断了这最后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