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指示灯的惨绿光线,仿佛是垂死者的呼吸,在狭窄的通道内明灭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还有从门外隐约渗入属于“裂齿者”和“锤头兽”的腥臊气息,混合着尘封的陈腐,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基调。
吴锋靠在冰冷潮湿的金属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用从救生筏材料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料,紧紧缠绕住胸口,做了一个简单的固定。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一声未吭。
山鹰半跪在地上,用最后一点洁净水冲洗着赵强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那是“裂齿者”骨镰留下的,边缘泛着不祥的灰白色,粘稠的暗绿色粘液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忍着点。”山鹰的声音沙哑,他从几乎空了的急救包里翻找出最后小半瓶碘伏,小心翼翼地倾倒上去。赵强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惨叫。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任何浪费体力的行为都是奢侈,更何况,惨叫可能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墨镜瘫坐在一个锈蚀的控制台旁,脸色苍白地清点着他们最后的“财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死寂的通道里清晰地回荡:
“武器…95式步枪,只剩吴队手枪里最后一个弹匣,15发。我的92式手枪,空。赵强的05微冲,空。山鹰的…全部耗尽。89重机枪,废铁。86式手雷,0。军刺、工兵铲、高热切割刃(能量低于10%)…冷兵器若干。”
“弹药…5.8步枪弹,0。9手枪弹,0。12.7重机枪弹,0。”
“食物…高能压缩饼干三块,能量棒五根。按照最低消耗,最多支撑两天。”
“淡水…四个水壶,合计不到一升。”
“药品…碘伏见底,止血粉用完,抗生素…为零。抗病毒血清…为零。”
每报出一项,空气就凝重一分。最后,墨镜抬起头,眼神黯淡:“我们…弹尽粮绝了。”
铁骸沉默地坐在稍远处的阴影里,他肋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渗出那种暗红带机油味的液体,但破损的人造皮肤和下方的金属结构裸露出来,显得格外狰狞。他墨绿色的电子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吴锋身上,声音低沉而直接:“我的动力单元能量不足百分之八,高热切割刃最多再使用三次,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五秒。常规物理战斗力,约等于你们巅峰状态的一名士兵。”
绝境。真正的绝境。
没有补给,没有援军,前有未知的恐怖,后有堵死的退路。受伤意味着极高的感染风险,而感染,在这个与世隔绝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地狱,等同于宣判死刑——要么在痛苦中变成怪物,要么由战友亲手给予解脱。
赵强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绝望。他想起了在昆仑基地时,那些受伤后为了不拖累战友、不变成怪物而选择自我了断的兄弟们。难道,他也要走上那条路吗?
“怕了?”吴锋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赵强身体一颤,抬起头,对上吴锋那双在绿光下依然锐利的眼睛。“……有点。”他老实承认,声音干涩。
“我也怕。”吴锋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变成一声压抑的抽气,“谁都怕死。但怕没用。”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现在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资本。‘守夜人’陈海小队比我们装备精良,他们进来了,可能也止步在了某个地方。但我们不一样,我们还活着,我们知道了‘裂齿者’和‘锤头兽’的存在,知道了‘摇篮’的警告……我们每多活一分钟,就多一分揭开真相的可能。”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痛楚:“弹药没了,还有刺刀,还有拳头!食物没了,这鬼地方说不定还有能入口的东西!水没了,就找冷凝水!我们是华国军人,不是离了补给就只会等死的废物!昆仑基地几万人,华国可能还有更多的人……他们都在等着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希望,但我们,我们他妈的就站在可能诞生希望的地方!”
他的话犹如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无法立刻改变现状,却让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微微荡漾起一丝涟漪。
山鹰默默地将最后一点碘伏纱布敷在赵强的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动作一丝不苟。“头儿说得对。只要没死,就得往前走。”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老兵特有的坚韧。
墨镜推了推歪斜的眼镜,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锈蚀的控制台上。“这条通道……似乎通往b-7区的次级能源中心和档案室。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哪怕是……几十年前的研究日志。”
铁骸缓缓站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走前面。能量低,但感知系统还能用。”
短暂的休整和动员后,队伍再次出发。这一次,气氛更加凝重,脚步更加轻缓,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通道蜿蜒向下,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分支路口和房间门牌,上面标注着“样本分析室”、“低温储存库”、“高危废弃物处理间”等字样,无不透露着此地曾经进行的研究是何等危险。大多数门扉都紧闭着,或者扭曲变形,无法开启。空气中那股化学药剂和腐败的气味越发浓烈,还夹杂着一种……类似真菌孢子的腥甜气息。
墨镜不时停下,试图从一些尚存一丝电力的终端接口下载数据,但大多失败,只能得到一些零碎语焉不详的代码片段。
“检测到微弱的生物电场信号……非集中,分散,潜伏状态。”铁骸突然压低声音警告,他的电子眼扫过天花板通风栅格和地面的一些排水口。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前方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一种仿佛湿布拖过地面的细微“窸窣”声。探照灯的光柱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照亮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这里似乎是通道连接的一个小型能源枢纽,布满了老旧的变压器和粗大的线缆管道。而在那些设备和管道之间,地面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覆盖着一层宛如苔藓又像是某种菌毯的暗红色生物组织!它们微微蠕动着,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一些乳白色粘稠的液体正从孔洞中缓缓渗出。
而在这些暗红色的菌毯之上,匍匐着数只形态更加诡异的生物。它们体型不大,约莫家犬大小,身体扁平,没有明显的头部和四肢,更像是一滩覆盖着坚硬几丁质甲壳能够自主移动的粘液。它们的“身体”前端裂开一道缝隙,伸出数十条如同章鱼触手般,但末端带着锋利骨刺的伪足,正在菌毯上缓慢地“舔舐”着那些乳白色液体,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吸溜”声。
“‘清道夫’,”墨镜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在共享频道里快速解释,“非主动攻击性,但极度危险。它们是‘龙宫’生态系统的分解者,以各种有机废弃物和能量残渣为食。体表甲壳能抵御小口径子弹,体内充满强腐蚀性消化液和……高浓度病毒原液。一旦受到惊扰或感知到新鲜有机物,会瞬间爆裂,喷射腐蚀液和病毒气溶胶,覆盖范围极广!”
它们的名字来源,正是其清理、分解废弃物的特性,以及为更大捕食者“清理”战场、吸引猎物的习性。
想要通过这个能源中心,必须穿过这片被“清道夫”和它们巢穴覆盖的区域!
“不能惊动它们。”吴锋立刻做出判断。硬闯的结果,很可能是全员被腐蚀液融化,或者被高浓度病毒直接感染变异。
“绕路?”赵强低声问,看着手臂的伤口,眼神更加不安。
墨镜快速查看了一下结构图残片(从之前终端破解获得),摇了摇头:“这是通往档案室和可能存在的备用医疗点的最近路线。其他路线要么被彻底堵死,要么需要穿过更危险的‘活性培养区’。”
没有选择。
“潜行通过。动作轻,呼吸缓,避开那些菌毯和‘清道夫’。”吴锋下达了命令。这无疑是一场赌博,赌这些分解者的感知足够迟钝。
铁骸率先行动,他犹如没有重量的幽灵,脚尖在金属地面和管道上轻点,精准地避开所有暗红色的菌毯和缓慢移动的“清道夫”。他的改造身躯在这种环境下展现出了优势。
山鹰紧随其后,这位老特种兵将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每一步都落在坚实的金属结构上,避开任何可能发出声响或触动菌毯的地方。
吴锋忍着剧痛,尽量控制着呼吸和步伐。每一下移动,肋部都传来钻心的痛,但他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露。
赵强和墨镜互相照应着,小心翼翼。赵强因为手臂受伤,动作有些僵硬,在一次跨过一条流淌着乳白色粘液的沟壑时,脚下的一块松动的金属板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瞬间,附近几只正在“进食”的“清道夫”停止了动作,它们那没有眼睛的扁平身体转向声音来源,伪足微微扬起,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