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渡厄(1 / 2)

挂在墙上的老座钟指针“咔嗒”跳了一格,离黄皮子说的“取命时辰”,只剩三个小时。

我蜷在炕角,手指反复摩挲着桃木枝上的纹路——

那纹路被我摸得发亮,却还是挡不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屋里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胡三太爷蹲在八仙桌角,烟袋锅子的火星子亮了又暗,映得他脸侧的绒毛都泛着焦色;

穿青布衫的柳家二爷把柳枝攥得发皱,枝条上的绿芽都蔫了半截;

胡三太奶坐在我旁边,衣襟上别着的野菊花早就干了,她枯瘦的手反复摩挲着我的袖口,像在给我暖手,又像在给自己打气。

“丫头,别慌。”

胡三太奶的声音带着点颤,却还是尽量放得柔和,“我们胡家攒了百年的修为,黄家二姑把她炼了十年的‘护心符’都带来了!

柳家的崽子们连后山的老巢都不守了,全过来了——

就算拼了这身道行,也得把你从那野仙手里抢下来。”

我点点头,眼睛却忍不住窗外瞟。

院外的静得吓人,连平时总聒噪的蛐蛐都没了声息,只有风刮过叶子的“沙沙”声,像无数只爪子在抓挠门板。

青璃走的时候说“三天内肯定赶回来”,可现在,别说她的影子,连青丘方向的云彩都没见着一丝。

我摸了摸兜里她临走前塞给我的狐毛——

那毛还带着点她身上的清凉气,现在却像团冰,硌得我心口发疼。

她是不是不会回来了?还是被青丘的长辈拦着不让来了?

“别老盯着窗户。”

胡三太爷把烟袋锅子往桌角一磕,烟灰簌簌落在黄纸上!

“那小狐狸精着呢,青丘到这儿就隔三座山,她要是想回来,谁也拦不住。

你现在该想的是,等会儿黄皮子来了,你就往炕桌底下钻,把我给你的‘镇邪符’贴在脑门上,别露头——

就算听见外面再大的动静,也别出来。”

柳家七爷凑过来,他胸口的鳞片还没长好,说话时总忍不住咳嗽,每咳一下,嘴角就渗点青色的血:

“丫头,我跟你说,等会儿我变身一爪子挠它眼睛!上次它伤我的仇,我还没报呢!”

他说着就举了举手,却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那模样本该好笑,我却笑不出来——

他的青衫还沾着上次跟黄皮子打架时的黑血,现在又要为我去拼命。

姥姥端着碗姜汤走进来,手抖得厉害,姜汤洒在碗沿,烫得她赶紧缩手,却还是强装镇定:

“雯雯,喝口姜汤暖暖心。等会儿姥姥跟你一起躲在炕桌底下,姥姥给你挡着,它要是敢进来,姥姥就用这桃木枝打它!”

她把桃木枝递到我手里,那枝子是姥爷早上刚从后山砍的,还带着点树汁的腥气,现在却成了我唯一的指望。

我看着姥姥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她昨天晚上偷偷在厨房哭,手里还攥着我小时候玩的布娃娃——

她总说“丫头要长命百岁”,现在却要看着我可能活不过今晚。

座钟“当”地响了一声,还有一个小时。

突然,院外传来“吱呀”一声脆响,像是柴门被生生掰断的声音。

胡三太爷一下子站起来,烟袋锅子的火星子差点燎到桌布:“来了!”

屋里的仙家们瞬间绷紧了神经。

柳家二爷把柳枝横在胸前,枝条上的绿芽突然迸出点青光;

黄家二姑从袖里摸出三张黄符,指尖的朱砂在昏暗里泛着诡异的红;

胡三太奶把我往炕里推了推,自己挡在我身前,后背挺得笔直。

我攥着桃木枝,指节捏得发白,耳朵里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连姥姥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胡三!你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院中央传来黄皮子的叫声,尖得像指甲刮过铁皮,听得人后脖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把那阴时阴命的丫头交出来,我饶你们这些老仙一条命!不然,今天就让你们全都变成我渡劫的养料!”

胡三太爷推开房门,站在门槛上,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根要撑破黑暗的柱子:

“痴心妄想!这丫头是我胡家的弟马,有我们在,你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回头喊,“众仙家听令!誓死保卫丫头!”

“冲啊!”人群里突然传来个年轻的声音,是黄家的小仙,才修了五十年,还没褪去少年气!

他举着根桃木钉,往黄皮子堆里冲的时候,尾巴尖还在发抖,却硬是没往后退一步。

其他仙家也跟着冲了出去,柳家七爷跳上墙头,爪子直往黄皮子脸上挠!

却没注意身后有只黄皮子偷偷绕到他身后,一口咬住了他的尾巴;

胡三太奶从袖里摸出把干艾草,往空中一撒,艾草遇风就燃!

烧得黄皮子“吱呀”乱叫,可没一会儿,就有几只黄皮子扑上来,把她的袖子扯得稀烂;

蛇仙缠在院中的老槐树上,吐着信子盯着想爬墙的黄皮子,却被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黄皮子咬了七寸,疼得在树上直打滚。

我扒着窗缝往外看,吓得浑身发抖。

院子里挤满了黄皮子,少说也有几十只,它们都站得笔直!

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像撒了一地的鬼火,齐刷刷盯着屋子。

有只黄皮子被柳家二爷的柳枝抽中,脑袋“啪”地裂开,黑血溅在树叶上,瞬间就把叶子烧得焦黑;

还有只黄皮子扑到黄家二姑身上,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黄家二姑疼得惨叫一声,却还是攥着黄符,往那黄皮子脑门上贴——

符纸一碰到黑血,就“轰”地燃起来,把那黄皮子烧得只剩一堆黑灰。

“姥姥……”我往姥姥怀里缩了缩,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的衣襟上,“它们会不会打不过啊?”

姥姥抱着我,手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却在抖:

“不会的,仙家们都很厉害,肯定能打赢的。雯雯别怕,有姥姥在。”

可我知道,她也在怕——她的手凉得像块冰,抱着我的时候,胳膊都在颤。

突然,屋里的灯“滋啦”一声灭了。

我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像爪子踩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却一步步往炕边靠近。

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每走一步,我就觉得身上的冷意更重一分。

“谁?!”姥姥突然站起来,把我往身后藏,手里的桃木枝横在胸前,“别装神弄鬼的!有本事出来!”

黑暗里,慢慢站起个影子。

那影子不高,却站得笔直,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正好照在它身上——

灰黄色的皮毛,尖耳朵竖得老高,嘴角还沾着点黑血,是刚才跟仙家们打架时蹭的。

最吓人的是它的眼睛,绿油油的,直勾勾盯着我,像两盏浸了毒的灯笼,看得我浑身发毛。

是黄皮子!它怎么进来的?

外面的仙家们还在厮杀,它怎么会悄无声息地闯进来?是化身还是真身?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慌得直喊:“胡三太爷!黄家二姑!救我!”

可院子里的厮杀声还在,没人回应我。

黄皮子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个诡异的笑,那笑比哭还吓人:“老东西,你以为凭你这点凡人的力气,能护得住她?”

“我跟你拼了!”姥姥举着桃木枝就冲了上去,可她毕竟是个凡人,哪打得过修了三百年的黄皮子?

黄皮子只是轻轻抬了抬爪子,一道黑气就飞了出去,正好打在姥姥胸口。

姥姥“哎哟”一声,像被重锤砸中,倒在地上,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姥姥!”我扑过去,摇着姥姥的胳膊,眼泪掉得更凶了!“姥姥你醒醒!别吓我!

黄皮子慢慢走过来,爪子踩在姥姥的衣角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待宰的小鸡:

“小丫头,没人能护着你了。你这阴时阴命的身子,正好当我渡劫飞升的药引——等我成了仙,第一个就谢谢你。”

它突然伸手,我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下子腾空而起,呼吸困难得像要断气,脸涨得通红,手脚乱蹬,却怎么也碰不到它。

“时间到了。”黄皮子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带着股得意的疯狂!

“你看,天上的雷劫都要来了,你就是我最好的‘垫脚石’!”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眼前开始发黑。

心里想着: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我在想感受一下当大人的滋味呢……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雷响,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

瞬间漫过整个天空,一道白光闪过,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黄皮子脸色一变,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点:“来了!我的雷劫来了!”

它一把把我扔在地上,我摔得浑身疼,却顾不上揉,只看见黄皮子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它的皮毛开始泛着黑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滚烫,像有团火在烧。

窗外,又一道雷闪劈了下来,正好落在院子里,“咔嚓”一声!

院中的老槐树被劈断了一根枝桠,碎木片溅了一地,窗户玻璃“哗啦啦”碎了,渣子溅到我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第一劫!”黄皮子仰着头,脸上满是疯狂,“等我渡过劫,就是真仙了!”

第二道雷闪紧接着劈了下来,比刚才更亮,直接劈在黄皮子身边!

地上被炸出个小坑,尘土飞扬。黄皮子晃了晃,嘴角渗出点黑血,却还是笑着:“再来!这点雷劫,还伤不到我!”

第三道雷闪劈下来时,屋顶“轰隆”一声塌了个大洞,瓦片和木梁掉下来,砸在炕桌上,桌子瞬间碎成两半。

我吓得往后边缩,看着黄皮子被雷闪劈中,身上的皮毛都焦了,却还在硬撑。

它的爪子在地上抓出深深的印子,嘴里还在念着咒语,像是在吸收雷劫的力量。

第四道雷闪过后,黄皮子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的黑气淡了不少。

可它突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我,念起了奇怪的咒语。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远处的乌云里,一道比之前粗三倍的雷闪正往我这边劈来!

那雷闪泛着诡异的紫色,像条要吞人的蛇,在空中扭曲着,越来越近。

“不!”我想爬,却感觉身子被定住了,手脚像被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黄皮子大笑着,声音里满是得意:“这最后一道雷劫,就让你替我受!等你死了,你的魂魄就是我最好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