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城”的夕阳温暖得令人心慌。慕容白芷四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如同逆流而上的顽石,与周遭的“和谐”格格不入。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似乎都在与这个虚假的世界同步,加固着灵魂上的无形枷锁。
鬼王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在他们识海中低语:“看,多么美好的世界。没有厮杀,没有痛苦,没有尔虞我诈。何不放下执念,融入其中?你们的同伴就在身边,这份安宁,不正是你们追求的吗?”
叶默的系统中,关于鬼域、波旬的数据正在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往生城”的市井信息、人物关系图,甚至开始生成他在这座城中“生活”的虚假记忆片段——他是一个父母双亡、努力修炼以期出人头地的普通少年。他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念头,但那缕曦光在如此庞大的“真实”假象面前,显得愈发微弱。
“坚守本心!记住我们是谁,为何而来!”慕容白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其他三人逐渐混沌的识海。她重生一世,灵魂经历过破碎与重组,对“自我”的认知远比常人坚韧。她死死锁定着几个关键词:鬼王、波旬、心识、沉沦。
邪求人盘膝坐在街角,无视周围行人好奇或怜悯的目光,口唇微动,默诵《金刚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他不再试图以佛力对抗这个世界,而是尝试理解其“虚妄”的本质,将自身佛心融入“空性”,不拒不留。
苏雨柔则取出银针,一次次刺向自己手臂上的痛穴,以剧烈的、真实的痛楚来对抗精神的侵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袖,但她眼神却因此保持着一丝锐利。“这个世界……没有药王谷……没有我熟悉的药草……这是假的!”她不断告诉自己。
然而,鬼王的布局何其精妙。这“心象鬼域”并非简单的幻术,它直接作用于心识底层,利用他们自身的认知和情感来构建牢笼。他们越是“思考”如何破局,越是“努力”坚守,就越是在为这个牢笼提供能量。
“无为……或许才是唯一的‘为’。” 慕容白芷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这是与求生本能完全相悖的道路。
“放弃抵抗。”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叶默、邪求人、苏雨柔皆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但不是真正的放弃。”慕容白芷继续传音,语速极快,“是‘放下’破局的执念,‘放下’对这个世界真假的判断,‘放下’甚至……对我们此刻处境的焦虑。如同镜面,照见万物而不留一物。鬼王此域,困于‘心执’,唯有‘心空’,方能无懈可击!”
这是极大的冒险。一旦把握不住“放下”与“沉沦”的界限,他们可能真的会万劫不复。
但眼下,似乎别无他法。
叶默首先尝试,他不再强行催动系统解析,也不再拼命回忆曦光,而是任由那些虚假的记忆和信息流淌而过,如同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电影,内心努力保持一种奇异的“旁观”状态。果然,那种被世界拉扯同化的感觉减轻了。
邪求人本就精研佛法,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将佛心臻至“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境地,外界的喧嚣与他再无关联。
苏雨柔收起银针,停止自残,她闭上眼睛,不再去分辨真伪,只是纯粹地感受自身的呼吸与生命力,将自身视为这天地间一株普通的药草,随风而动,随遇而安。
慕容白芷自己,则彻底放开了对冰心诀的掌控,不再刻意维持冰封的心境,也不再抗拒这个世界带来的“温暖”假象,只是以一种超然的姿态,“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们的气息瞬间变得飘渺、空洞,与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世界产生了巨大的疏离感。他们行走在街上,却仿佛隔着无形的屏障,周围的行人开始下意识地避开他们,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与恐惧。
鬼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疑与恼怒:“你们……在做什么?!放弃挣扎了吗?不!这不是放弃,这是……悖逆!”
鬼王发现,祂无法再从四人身上汲取到激烈的情绪波动和坚定的“破局”执念来稳固心象鬼域。这四人如同滑不留手的鱼儿,失去了着力点。这座精心编织的“往生城”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涟漪!
天空的阳光闪烁了一下,街道尽头的建筑边缘出现了细微的扭曲,行人的交谈声偶尔会变成意义不明的杂音。
“就是现在!”慕容白芷猛地睁开眼,冰眸中不再是挣扎的坚守,而是洞悉本质的清明!“鬼王!你的世界,建立在我们的‘心执’之上!我们‘放下’,你的世界便成了无根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