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带下去!”柳嫂子对旁边两个吓得噤若寒蝉的粗使婆子吼道。
婆子们不敢怠慢,上前架起几乎虚脱的春纤,拖着她往后院走去。春纤没有挣扎,只是任由她们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针线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绣娘们个个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却如同沸水般翻腾。有同情春纤的,觉得柳嫂子罚得太重;有暗自庆幸自己没惹祸的;也有那么一两个平时嫉妒春纤手艺的,此刻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王府的下人圈子。
大厨房里,喜鹊正帮着剥蒜,听到相熟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来报信,手里的蒜瓣“啪”地掉进了盆里,溅起水花。她的小脸瞬间白了,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她拽着李富贵的围裙,带着哭腔:“师傅!师傅!不好了!春纤姐被柳嬷嬷关进杂物间了!还不让她做绣活了!怎么办啊师傅!”
李富贵正在尝汤的咸淡,闻言,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手里的勺子重重敲在锅沿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啐了一口,骂道:“这个柳婆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小题大做!” 但他也知道,内院的事,他一个厨子不便直接插手。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哭什么哭!赶紧干活!这事……容我想想。”
外院采买处,来喜正满头大汗地清点刚运回来的蔬菜瓜果,就听见两个路过的仆役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针线房那个手最巧的春纤,让柳嬷嬷给整治了!”
“为啥啊?”
“还能为啥?听说跟外院的人不清不楚,私相授受,让钱副总管给撞见了!”
“哎哟,那可是重罪!柳嬷嬷能轻饶了她?直接关后院杂物间了,绣活都不让碰了!”
“啧啧,可惜了那一手好绣工……”
来喜如遭雷击,手里的记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是他!都是他害了春纤!如果不是他忍不住送那些东西,如果不是他……春纤怎么会……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内院去解释,去承担一切,可他深知,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将他紧紧攫住。
而始作俑者钱槐,很快也听说了柳嫂子的处置。他正悠闲地在自己那间小小的副总管值房里剔着牙,听到心腹小厮的汇报,得意地笑了。很好,柳婆子果然上道,这处罚力度,正合他意。他眯起三角眼,盘算着下一步是不是该“不经意间”将这事“忧心忡忡”地汇报给内院更有分量的人,比如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彻底把这件事坐实,让柳嫂子和春纤都再无翻身之日。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吝啬地洒进阴暗潮湿的后院杂物间。春纤蜷缩在角落一堆废弃的旧布料上,单薄的身体在晚来的凉意中微微发抖。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门外落了锁,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紧紧攥着袖中那方未来得及送出的、绣着交颈水鸭的绢子,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心如死灰的麻木。而此刻,远在外院的来喜,正靠着冰冷的墙壁,痛苦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风暴已然降临,而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悲欢,在这深宅大院的黄昏里,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真实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