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容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谨:“王爷谬赞。不过是倾尽家财,略尽心意,幸得几位先生不弃,怜我一片苦心罢了。岂敢与王爷重视文教之胸怀相比。”她再次将对方捧高,将自己姿态放低,但话语间那份“倾尽家财”和“略尽心意”,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富者的“谦逊的炫耀”。
水溶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他并未接她关于“文教”的话,而是话锋突兀地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如惊雷炸响在沈云容耳边:
“本王听闻,娘子自称娘家姓苏,乃北地官宦。巧得很,本王记得,已故的英国公沈老将军,其夫人,似乎也姓苏?”
沈云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果然起疑了!而且一开口,就直指她身份中最敏感、最脆弱的一环!她强自镇定,抬起头,迎上水溶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锐利如刀的目光,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伤感”:
“王爷竟知先母姓氏?”她语气微颤,仿佛被勾起了伤心事,“先母……确系北地苏氏旁支,只是家道早已中落,与英国公夫人那般显赫的苏氏主支,实是云泥之别,不敢高攀。”她巧妙地将“母亲”定位为苏氏“旁支”、“早已中落”,既解释了姓氏的巧合,又切断了与英国公府的直接关联,语气中的“伤感”和“不敢高攀”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水溶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堂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声。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进人的灵魂深处。
沈云容感到后背已有冷汗渗出,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甚至主动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被冒犯却又强忍的委屈,声音微哽:“王爷今日驾临,可是……疑心民妇身份有假?民妇虽孀居,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若王爷不信,民妇……民妇即刻便可收拾离去,绝不敢玷污王爷清听!”她以退为进,姿态做得十足。
良久,水溶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本王随口一问,娘子不必多心。办学是善举,本王乐见其成。”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这富丽堂皇的厅堂,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只是,女子立世,名声最重。娘子既倾尽家财办学,更需谨言慎行,善始善终,莫要……辜负了这番心血才好。”
说完,他不再多留,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仿佛他今日前来,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直到水溶的仪仗远去,沈云容还僵立在澄心堂中央。她缓缓抬起手,发现指尖冰凉,仍在微微颤抖。刚才那短短片刻的交锋,看似平淡,实则凶险万分!水溶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信了吗?他肯定没有全信!他那句“谨言慎行,善始善终”,是提醒,还是……警告?
沈云容走到水溶刚才站过的窗前,望着对面依旧静谧的“听涛小筑”,心中波澜起伏。这次接触,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接近目标的喜悦,反而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水溶已经注意到了她,并且,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她之前的种种布局,必须更快,更狠才行!
一场猫鼠游戏,攻守之势,似乎正在悄然转变。而她这只自以为是的“猫”,或许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审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