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黛玉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选了一身 新做的 雨过天青色暗云纹杭罗长衫,料子是她自家织坊最新的试制品,光泽内敛,纹理细腻。 外罩一件月白色素锦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依旧簪着那支白玉竹节簪,却也在鬓边别了一枚 小巧的、用“秋塘月色”边角料做的 堆纱茉莉花,既雅致,又巧妙地暗示了身份。 她薄施脂粉, 淡扫蛾眉,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气度从容,既有闺秀的雅致,又不失东家的干练。
“清茗轩”是京城一家以清静雅致闻名的茶楼。詹信早已订好了一间临街的雅室。黛玉到时,那位苏少东家已然在座。
出乎黛玉意料,这位苏少东家并非想象中脑满肠肥的商人模样,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 宝蓝色杭绸直裰,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润之气, 眼神却精明通透。 他见黛玉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起身,彬彬有礼地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林东家?在下苏州苏文卿,冒昧邀约,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苏少东家客气了。”黛玉微微颔首还礼, 落落大方地在主位坐下。 詹信侍立一旁。
寒暄过后,话题便切入绸缎。苏文卿果然是个行家,对丝线、织法、染色的见解十分独到,言语间对“竹影轩”绸缎的推崇也并非虚言奉承。 更难得的是,他并未因黛玉是女子而有丝毫轻视,反而在讨论纹样意境时,引经据典,与黛玉颇有共鸣。
“……尤其是这‘秋塘月色’,意境萧疏,余韵悠长,如同倪云林的山水画,令人见之忘俗。”苏文卿由衷赞道,目光清澈,不含杂质。
黛玉心中暗暗点头, 对此人的印象好了几分。 她也从容应对, 就着绸缎的织造、市场的需求、乃至南北审美的差异,与苏文卿侃侃而谈。 她声音清越,思路清晰, 偶尔引一句诗词佐证观点,更显风雅。 一时间,不像是商贾洽谈,倒像是文人雅士间的清谈。
一番交谈下来,双方都十分满意。生意自然水到渠成,不仅订下了长期的供货契约,苏文卿还主动提出,愿将“云锦阁”在江南的一些人脉资源与“竹影轩”共享,助其打开南方市场。
临别时,苏文卿再次拱手,语气真诚: “林东家才情高远,见识不凡,苏某佩服。今日一晤,受益匪浅。期待日后与‘竹影轩’长久合作。”
“苏少东家过奖。合作愉快。”黛玉起身, 唇角含着一抹得体的浅笑, 目送他离去。
走出茶楼,初夏的阳光明媚耀眼, 街市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黛玉坐在回府的马车里, 微微闭上眼, 心中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这次会面,不仅为“竹影轩”开辟了新的商路,更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平等对待和认可的尊重。这种感觉,比赚取银钱更让她感到愉悦和充实。
回到竹影轩,已是傍晚。紫鹃和雪雁早已等在门口,一脸关切。
“姑娘,一切可还顺利?”紫鹃接过黛玉脱下的披风,急切地问。
“顺利。”黛玉微微一笑, 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有一份释然与轻松,“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她走到庭院中,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看着那几竿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翠竹,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天地,前所未有的开阔。
也许,父亲留给她的,不仅仅是这座宅院和那些银钱,更是一种敢于打破常规、活出自我的勇气。也许,她的路,并不止于在这竹影轩内安身立命。也许,在那更广阔的江南水乡,在那充满了机遇与挑战的商海之中,还有属于她林黛玉的、另一番天地。
未来,如同这夏日傍晚的天空,晚霞绚烂,星夜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