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这是喻千惠的第一感受。
萧瑟的夜风迎面刮来,从她宽松的领口穿入,又从她的两只空荡荡的袖口穿出,带走了她身体上仅存的热量。
喻千惠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白色T恤皱了皱眉,她觉得哪怕是在这样七月的夏夜,她也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出门。
低头看到T恤那单薄透光的面料,剥落色漆的健身房广告印花,还有因为洗过太多次而发黄的领口和袖口,喻千惠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就算她非得穿一件短袖单T恤,在江风萧瑟,蚊虫飞舞的夏夜出门,也不可能是这样的品质。
这种品质的T恤,喻千惠不是没有,但在她家,一般是用来垫猫窝狗窝的。
不过下一秒喻千惠就立刻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找借口的速度之快,好像不是她临时灵机一动,而是原本就有文本输入在她脑海中,只等她用心声读出来。
喻千惠原本家境殷实,虽然她学历拉胯,找不到工作,但靠着家里,基本上也衣食无忧。
但问题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在家做全职女儿的时候了。
在她执迷不悟地约“天亮鬼话”的论坛网友玩了好几回灵异游戏之后,家里已经彻底对她撒手不管,只差断绝关系,电话拉黑,聊天软件删好友,在经济上更是封掉了银行卡,现金也是分文不予。
被家里养得娇气又废物的她,生活之所以能够维持下去,全靠社会慈善组织的救济。
而这种名为兼职,实为救济的工作机会,在喻千惠搞砸了中原业的夜市打工兼职之后,也彻底对她关上了大门。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去雇佣一个,在兼职打工期间,把整个夜市烧得只剩满地断壁残垣的员工。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事情倒还不算太坏,问题是,夜市那一晚的“大火”,另有隐情。
还是喻千惠无法轻易诉诸他人之口的“隐情。”
当大火在夜市熊熊燃起的时候,喻千惠是怔愣的。
这种程度的灾难完全在她的随机应变能力可以生效的范围外,面对超出常识的灾难,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呆在原地,呆若木鸡。
她呆得甚至没有试图躲避因为燃烧而断裂,朝她直直砸来的夜市摊位的支撑柱。
在那燃烧得如同一条枯瘦鬼手的火与焦木砸来时,她仿佛在火光中看见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太奶。
原来人死之前是真的会有幻觉和回马灯。
脑海中无法自抑地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喻千惠就被一根更粗壮的梁木直接拍进了地里。
然而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她陷入的这片土地恰好被一条因为土地崩裂而改道的小河途径,又恰好被浸得湿润,她又恰好被木头重击,整个排进了潮湿的泥土中。
在这一连串的“巧合”下,她成功从火灾中幸存,除了后背直面燃烧的木料,被灼得火辣辣之外,并没有别的妨碍。
就连这货真价实的灼烧,都没留下什么大碍——
那时的喻千惠摸着后背完好无损的T恤面料,陷入一种略带茫然的沉思。
“什么时候这种健身房打广告送的廉价T恤质量这么好了?”
喻千惠又摸摸胸前受过高温灼烧却仍然顽固地留在T恤上的印花,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迷惑。
“就连胸前的印刷都一点不掉漆?”
令人迷惑的事情并不只有这一件。
喻千惠抬眼望去,原本繁华的夜市广场已经连人带场地烧了一个干净。
这本没什么稀奇的,毕竟梨花巷广场边栽种了那样多的树木,刚才的火势又是突然而起,一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模样。
梨花巷广场这边的夜市算是野市,没有报备不说,消防设施之类的也不完善。
刚才火起的时候,喻千惠眼见着好些人没能逃出去,在地上烧成了焦黑的无法分辨人形的一团。
但现在,那些混乱的,可怖的,没有规律的灾难痕迹,都和熄灭的大火一样,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明明刚被高温炙烤过,彼时的喻千惠看着过于空旷的广场废地,狠狠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