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手中的蛊囊仍暖,像是被体温焐热了旧布。
他转身朝药房走去。路上经过一口古井,井沿结着冰,投下去的石子响了一声。
药房门虚掩着,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桌上摆着昨晚未完成的记录册。炭笔搁在纸边,墨迹已干。
他点燃油灯,从箱底取出一片曼陀罗叶,放在陶碟上。火折子一晃,火焰腾起,叶子卷曲焦黑,冒出一丝淡灰烟。
他凑近闻了闻,记下气味特征。
然后打开药箱底层,翻找干净的研钵。手指碰到一个硬角,抽出来一看,是块铜铃碎片。边缘锯齿状,像是被暴力掰断。
他盯着看了几秒,放回原处。
重新坐下,继续写记录。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熟悉。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白瓷小碗递了进来。里面是热汤,冒着微汽。
“喝点东西再熬。”
是金银花的声音。
他抬头,见她站在门口,披着外袍,头发松了一缕垂在肩前。
“你不睡?”
“等你。”
她走进来,把碗放在桌上。“这是谷芽早上留的参汤,我热了一下。你不吃东西,药效会打折扣。”
他没推辞,端起来喝了。温度正好,不烫不凉。
“谢谢。”
她站在桌边没动,目光落在他手边的记录纸上。
“你在查什么?”
“曼陀罗焚烧后的毒性残留。”
“有必要这么细吗?毒阵已经控制住了。”
“毒可以控制,人心不行。”
她沉默了一下:“你是怕还有人继续动手?”
“我不是怕。”他说,“我是不信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她点头:“陈皮背后有人,苏木也有苦衷,可真正下令换药的人,还没露面。”
“而且这个人,”他放下碗,“能在太医院内部调动火炼红砂印,还能让边军药官听令行事——地位不会低。”
她靠在桌边:“你觉得是人参?”
“不确定。”
“那你打算怎么办?”
“查原始令稿。”
“药房总库?”
“明天一早。”
她看着他,忽然说:“你总是这样,事情没完就不肯歇。”
“歇了,就没人做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拿起空碗,抱在怀里。
“我走了。”
“好。”
她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框,又停住。
“甘草。”
“嗯?”
“刚才那句话,我也希望你能记住。”
“哪句?”
“余生共解百毒。”
他说:“我记得。”
她笑了笑,开门出去。
屋内只剩他一人。灯焰跳了一下,映在墙上的人影晃动。
他低头继续写记录,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窗外,天边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