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阳光把乡镇的田野晒得金灿灿的,玉米秸秆在风里摇出沙沙的响,像是在哼着丰收的调子。可村委会旁边的打谷场上,却聚着一群本该在地里忙秋收的村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围着块斑驳的铁皮黑板,把田埂踩出了几条深沟。
郑一民站在远处的老槐树下,眉头拧成了疙瘩。李阳的预警信息还在手机里发烫:“城东三乡镇发现‘农业赌局’,以农作物产量为赌具,赌注涉及化肥、种子等农资,部分村民甚至押现金,已造成多户人家农资亏空。”
“赵老五昨天刚赢了两袋复合肥,今天就把家里刚收割的半车玉米全押上了,说要‘一把回本,赚够明年的化肥钱’。”乡镇派出所的老张叼着烟袋锅,烟丝燃得滋滋响,他往地上磕了磕烟灰,语气又急又气,“这些人啊,春播时赌谁家的苗出得齐,夏管时赌谁家的虫子少,到了秋收,就赌谁家的亩产高,一年到头就没个消停时候。前阵子河西村的老王家,就因为输光了追肥的化肥,地里的麦子长得跟野草似的,眼看要减产,两口子在屋里哭了半宿,差点喝了农药,还是邻居发现得早才拉回来。”
杨震蹲在田埂上,手里举着望远镜,镜头牢牢锁在打谷场。铁皮黑板前站着个留山羊胡的老头,背有点驼,手里攥着把掉了漆的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震天响。“李老栓押三袋尿素,赌自家棉花亩产超八百斤!”他嗓门沙哑,却透着股莫名的兴奋,“刘寡妇押两袋麦种,赌他超不了!现在开始,买定离手,秋后测产见分晓!”
周围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嗷嗷叫着往前挤。有人扛着化肥袋往“李老栓阵营”堆,袋子上印着“高塔复合肥”的字样;有人抱着鼓鼓囊囊的种子包,往“刘寡妇阵营”放,包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更有个红脸膛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存折,“啪”地拍在旁边的石碾子上,梗着脖子喊:“我押五百块现金!跟李老栓!”
“这老头叫孙富贵,外号孙瞎子,其实眼睛不瞎,就是年轻时在县城赌场混过,后来腿脚不利索了才回村。”老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里满是鄙夷,“他哪会算什么产量,全靠瞎估。谁家给他送礼多,他就把谁家的产往高了估。前阵子李老栓给他送了只老母鸡,他转头就把李老栓的玉米亩产往高了报了两百斤,害得刘寡妇输了半车麦种,现在还天天在村口骂他缺德呢。”
郑一民转头看了眼季洁和韩丽,两人早已换上了胶鞋和粗布褂子,肩上还扛着个空麻袋,活脱脱两个下乡收农产品的贩子。“你们俩先混进去,摸摸他们的规矩,注意别露馅。”
两人点点头,扛着麻袋慢悠悠往打谷场走。刚到边上,就被个精瘦的小伙子拦住了,他是孙瞎子的徒弟,胳膊上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杆秤。“外来的?”小伙子上下打量着她们,“想在这儿押注,得先在我这儿‘挂号’,赢了的话,我们抽一成‘场地费’,规矩都懂吧?”
韩丽故意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装作憨乎乎的样子:“俺们是收棉花的,听村里人说这儿能‘猜产量’,要是猜中了,是不是能低价收粮啊?”
孙瞎子拄着根枣木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凑过来,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嘴角扯出个笑:“姑娘倒是懂行。押对了不仅能低价收,还能赚别家的农资,划算得很!”他抬手往西边指了指,“你看那片红薯地,王老五押了十斤红薯种,赌亩产五千斤。你要是押他输,赢了就把那十斤种拿走,来年开春正好用,省得买了。”
季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片红薯地地势明显偏低,田埂也没筑高,旁边还有条排水沟,一看就是雨季容易积水的地。红薯最忌涝,这种地能亩产三千斤就不错了,五千斤纯属天方夜谭。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几个村民往地里走,耳朵却竖得老高。果然,听见两个村民在嘀咕:“孙瞎子早跟王老五串通好了,故意把亩产说高,就等着骗外村人的农资呢,上周就骗了邻村老张两袋玉米种。”
另一边,李阳正蹲在打谷场边缘的草垛旁,手里的“犯罪痕迹智能扫描仪”对着孙瞎子藏在怀里的烟盒纸账本。屏幕上很快跳出一串分析结果,红色的警告字眼格外刺眼:“多次出现‘虚增亩产’‘暗箱操作’记录。李老栓棉花实际亩产720斤,被记录为850斤;刘寡妇因此输掉麦种后,孙瞎子分得半袋作为‘好处’。”更触目惊心的是,账本最后一页记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马某用耕牛抵押,输后牵至县城变卖,得款三千。”
杨震这时候找到了那个差点喝农药的农户,他正蹲在自家地里拔草,手里的锄头颤巍巍的,半天都拔不起一棵草。“俺就是想赌赢点化肥,给麦子追追肥……”农户抬起头,脸上全是褶子,混着汗和泥,眼睛红通通的,“谁知道孙瞎子瞎算账,俺不仅没赢,还把家里仅有的两袋化肥都输光了……你看这麦子,长得跟狗尾巴草似的,稀稀拉拉的,俺对不起俺媳妇啊……”他抹了把脸,眼泪混着泥水流下来。季洁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地里的麦子果然比旁边人家的矮了一大截,叶子还发着黄,明显是缺肥。
收网行动定在了秋收测产那天。一大早,打谷场就挤满了人,孙瞎子站在铁皮黑板前,唾沫横飞地用拐杖指着黑板上的数字:“李老栓棉花亩产八百五十斤!刘寡妇输了!把麦种赶紧送到李老栓家去!”
他话音刚落,周围却没像往常那样响起起哄声。乡镇干部带着民警,已经悄悄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半圈,把打谷场堵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