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青云按下接听键，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像是被打扰了清净的混混头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某种刻意拿捏腔调的中年男声：“是程青云，程老板吗？”
“是我，你哪位？”青云翘起二郎腿，对着空气吐了个烟圈。
“鄙人姓钱，钱友德。久仰程老板在东门的名头，想跟程老板谈点…生意。”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
钱友德？青云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贺平安给的名单，没有这个名字。但“钱”这个姓，让他联想到名单上一个叫“钱盛”的商会副会长，是江秀清网络里负责协调部分灰色资金流转的关键人物之一。
看来，鱼饵才刚刚放下，就有嗅觉灵敏的鱼过来试探了。
“生意？”青云嗤笑一声，“我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KtV，酒吧，都明码标价。不知道钱老板想谈哪方面的？”
“程老板说笑了。”钱友德干笑两声，“自然是…更大一点的生意。听说程老板门路广，手段也…敞亮。李老板前几天走得突然，他手底下有些盘口和线路，现在空了出来，不少人盯着。我们这边，很有诚意，想请程老板帮帮忙，稳定稳定局面。”
图穷匕见。借着李万豪倒台的机会，来试探他程青云是否愿意，或者有能力接手部分“窃火者”在蓉城的灰色产业！如果他能接手，并且做得“漂亮”，无疑能更快地获得对方的信任，接触到更核心的东西。但同时，这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青云脸上露出一个混杂着贪婪和谨慎的表情，对着话筒沉吟道：“钱老板，你这消息挺灵通啊。不过…李老板那是意外，他留下的东西，水有多深，我可不知道。这浑水，不好蹚啊。”
“风险与机遇并存嘛。”钱友德似乎听出了青云的意动，语气热络了些，“程老板的能耐，我们是知道的。至于水深水浅…只要程老板有意，自然有人会帮您探清楚。这样，明天下午，‘听雨轩’茶楼，我做东，咱们见面细聊，如何？”
“听雨轩…”青云念叨着这个名字，一个颇为雅致、但消费不菲的茶楼，符合这类人谈“生意”的调性。“行吧，明天下午三点。”
“好，恭候大驾。”
挂了电话，青云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眼神变得冰冷。他立刻拿出加密电话，联系了洛雨晴和技术宅。
“鱼上钩了，明天下午三点，‘听雨轩’茶楼，对方叫钱友德，可能是钱盛的马前卒。”
“收到。我们会布控。”洛雨晴言简意赅。
技术宅则快速汇报：“钱友德，明面上是一家小贸易公司老板，底子不干净，与钱盛有多笔不明资金往来，确认是‘窃火者’外围人员。‘听雨轩’背景复杂，有他们的股份，需要格外小心。”
第二天下午，“听雨轩”茶楼。青云穿着一身略显花哨的休闲西装，戴着副墨镜，带着阿来（充当保镖兼司机），一副标准暴发户混混的派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预定好的包间。
钱友德已经到了，是个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男人，但那双眯缝眼里时不时闪过的精光，显示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包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沉默寡言、气息沉稳的壮汉，显然是保镖。
“程老板，久仰久仰！果然年轻有为！”钱友德热情地起身相迎。
“钱老板，客气。”青云大大咧咧地坐下，摘下墨镜，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个保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练家子，手上沾过血。
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钱友德委婉地提出了希望青云能“照看”李万豪留下的几条物流线路和几个地下钱庄的盘口，并许诺了丰厚的分成。
青云一边喝着茶，一边打着哈哈，既不立刻答应，也不明确拒绝，只是反复强调“风险大”、“需要看看具体情况”、“还得打点上面的关系”。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既有野心又足够狡猾、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江湖老油条。
钱友德似乎也并不指望一次谈话就能搞定，更多的是在观察和评估。谈话间，他几次看似无意地提及最近蓉城“不太平”，暗示李万豪的死可能另有隐情，并仔细观察着青云的反应。
青云心中冷笑，面上却适当地表现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警惕：“哦？钱老板的意思是…李老板他…不是意外？”
“呵呵，这就不好说了。”钱友德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树大招风啊。所以程老板，合作的前提，是彼此信任，以及…足够的能力，确保安全。”
试探与反试探，在茶香袅袅中进行着。
最终，青云以“需要考虑，还要和兄弟们商量”为由，没有当场给出答复。钱友德也没有强求，笑容满面地送他离开，约定再联系。
离开茶楼，坐进车里，青云脸上的市侩笑容瞬间消失。
“怎么样，云哥？”阿来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老狐狸，来探底的。”青云揉了揉眉心，“不过，他们确实急了。李万豪的死，让他们损失不小，也感到了危险，急需找新的代理人稳住局面。”
他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锐利：“这是我们的机会。但要把握好分寸，不能太快答应，显得太急切；也不能完全拒绝，断了这条线。”
他需要演一场戏，一场足够逼真，既能获取对方信任，又能最大限度保护自己，并伺机给予致命一击的大戏。
暗流愈发汹涌，而程青云，这位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守夜人，已经将致命的鱼钩，抛向了深水之中。他知道，与钱友德，乃至其背后的钱盛、乃至最终的老妖婆江秀清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与钱友德的会面之后几天，风平浪静。但青云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双方都在评估和酝酿。他按捺住性子，依旧经营着“月色”，偶尔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放出些关于自己“有能力”、“讲义气”但也“很谨慎”的风声。
这天深夜，“月色”打烊后，青云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场子里，坐在吧台边，对着一杯孤零零的酒。喧嚣散去，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扮演一个角色，周旋于危险的敌人之间，这种压力远非拳脚相向可比。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没有刻意隐藏。是洛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