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蓉城,仿佛从光怪陆离的神话战场,一脚踏回了喧嚣真实的烟火人间。龙门山脉深处的惊天秘密、与母亲跨越时空的“相见”、“守夜人”与“窃火者”的沉重宿命…这一切都被暂时封存在记忆的深处,如同不曾发生。
青云和洛雨晴没有返回梅花或龙曦那冰冷肃杀的总部,而是住进了城东那家熟悉的“月色”KtV顶楼,那间属于青云的、带着巨大落地窗和城市夜景的套房。这里曾是他作为“东门青云”的据点,充满了江湖气息和生活的痕迹,此刻却成了他们暂时喘息、消化一切的避风港。
阿来和小黄得知他们回来,几乎是哭着扑上来的,围着青云絮叨了许久他不在时场子里的大小事务,以及对他伤势的担忧。这种毫不掩饰的兄弟情谊,让青云冰封的心稍稍回暖。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着一个更意想不到的小生命,敲开了套房的门。
是何林巧。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连衣裙,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手里紧紧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开门的青云,以及他身后走出来的洛雨晴。
“青云…”何林巧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在青云和洛雨晴之间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我…我带萱萱来看看你。”
萱萱。他和何林巧那一夜荒诞后留下的女儿。
青云看着那个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心中百味杂陈。他曾以为自已这辈子都不会有寻常人的亲情牵绊,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洛雨晴站在青云身后,看着这一幕,脸上血色微微褪去,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手轻轻放在了青云的后腰上,无声地传递着她的支持。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萱萱打破了沉默,她松开妈妈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青云面前,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你是我爸爸吗?”
这一声“爸爸”,像是一道惊雷,劈得青云心神剧震。他蹲下身,看着女儿纯净无邪的眼睛,喉咙像是被堵住,半晌,才沙哑地应了一声:“…嗯。”
他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动作却有些僵硬。这种陌生的、属于父亲的责任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何林巧看着青云与女儿的互动,眼圈微微发红,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出现可能不太合适。但萱萱越来越大,总是问起爸爸…我…”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青云站起身,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却坚定的洛雨晴,又看了看怯生生拉着自己衣角的女儿,以及面前这个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如今却显得格外陌生的女人,只觉得一阵头大。
这局面,比他面对“初堕者”时还要棘手。
他将何林巧和萱萱暂时安顿在了“月色”附近的一处公寓,派了信得过的兄弟暗中照看。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处理好,无论是为了萱萱,还是为了…洛雨晴。
夜晚,套房里只剩下青云和洛雨晴。
“对不起,雨晴…”青云有些艰难地开口,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混乱的一切。
洛雨晴却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不用道歉。那是你的过去,也是你的责任。萱萱…她很可爱。”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理解和包容。“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青云紧紧回抱住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更加深沉的情感。这个在他最黑暗时刻出现,与他并肩作战,甚至不惜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他爱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何林巧和萱萱的出现,像一根刺,扎进了这刚刚确认不久的关系中。
就在青云为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关系焦头烂额时,一件更让他心神俱震的事情,在他一次无意中的发现里,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天,他整理母亲贺兰香留下的那件水蓝色长裙,想在衣柜里找个妥善的地方存放。在触摸到裙角一个极其隐秘的内衬时,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与龙曦山庄核心功法同源的能量波动!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用“秩序”意念探入。
内衬里,并非什么实物,而是封印着一小段极其残缺的记忆影像和几行意念留言!留言的源头,赫然是他的母亲,贺兰香!
影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在一个类似龙曦山庄秘密仪式的房间里,年轻的何林巧昏睡在一张石台上,贺兰香站在旁边,指尖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正缓缓按向何林巧的额头。
而那段意念留言,更是如同晴天霹雳,炸得青云魂飞魄散!
「…林巧此女,心性质朴,身负隐脉,乃龙曦暗子,埋于俗世,以备不时之需。然‘窃火’目光如炬,为护其周全,不得已…借青云吾儿血脉,掩其踪迹,并封其相关之忆…此乃无奈之举,亦是护汝等之策…待尘埃落定,封印自解…望吾儿…勿怪…」
借青云吾儿血脉,掩其踪迹?!
封其相关之忆?!
青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与何林巧的那一夜…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母亲…是母亲为了保护和隐藏作为龙曦暗桩的何林巧,亲手安排的?!甚至…还封印了何林巧的部分记忆?!
所以何林巧才对他若即若离,所以她才对萱萱的存在似乎并无太多怨恨,只是无奈…
这一切,竟然都是母亲布下的局?!一个横跨了数年,将他、何林巧、甚至无辜的萱萱都算计在内的…保护之局?!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至亲“利用”的刺痛,瞬间淹没了青云。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长裙滑落。
母亲…您到底…还布下了多少这样的局?
而何林巧…这个被他一度认为是意外闯入他生活的女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和他,和龙曦,有着如此深的牵扯?
真相,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以为已经挣脱了一个漩涡时,将他拖入了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窒息的谜团之中。
蓉城的夜色,依旧璀璨。但青云知道,这平静的世俗生活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母亲的布局、龙曦的暗桩、“窃火者”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丝线,悄然收紧。
而他,程青云,这个游走在“坏”与“善良”边缘的男人,不得不再次直面这纷乱如麻的命运,在责任、情感与真相的漩涡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出路。
第二章:尘封之局与暗涌
那件水蓝色长裙静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母亲贺兰香那看似温柔、实则深不可测的布局,无声地嘲笑着青云的认知。真相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刀剑更伤人。
青云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为灰白,城市的喧嚣重新透过玻璃隐隐传来。洛雨晴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没有追问,只是在他终于动了一下时,递过来一杯温水。
“我妈…”青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和何林巧…不是意外。”
他将那段破碎的影像和意念留言的内容,艰难地复述了出来。
洛雨晴听完,沉默了片刻,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伯母…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在那个位置,面对‘窃火者’那样的敌人,很多选择…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