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里,她端起那碗药膏,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该换药了。”
她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捏掐,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想要掀开他身上的皮毛,触及那狰狞的伤口。
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兽皮的瞬间——
顾白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或许是重伤下的昏聩,或许是那滴落在他脖颈的冰凉液体留下的幻觉,他极其微弱地、嘶哑地开口:
“……为什么……救我……”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上。
妖姬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
寝宫内死寂得可怕。
远处晶石不安的嗡鸣,彼此能量乱流碰撞的细微噼啪声,甚至两人压抑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顾白紧紧盯着她。
他看到她那冰冷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看到她琉璃色的眼底,那被强行压下去的仓惶和某种更深的痛苦,再次翻涌上来,剧烈地搏斗着。
【为什么救他?】心声先是一片空白般的茫然,随即像是被这个问题烫伤,猛地变得尖锐而混乱,【本座没有救!是他自己蠢!自己撞上来!找死!】
【要不是……要不是……】
心声卡住了,仿佛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终变成一股恼羞成怒的暴躁。
【……要不是你这容器还有点用!本座岂会浪费这些珍贵魔药!】
现实里,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伤。碗里的药膏因为她过大的动作晃出来一些,溅落在她单薄的衣襟上,留下墨绿的污渍。
她豁然站起身,背对着他,肩膀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
“自作多情。”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淬着冰,“本座只是不想这具容器提前报废。”
说完,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大步朝着那扇暗门走去,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踉跄。
暗门重重合拢。
将她那混乱的心声,仓皇的背影,以及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激烈情绪,全部隔绝。
顾白独自躺在厚厚的兽皮里,肩背的伤口依旧灼痛难忍。
但他此刻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比伤口更复杂、更汹涌的悸动。
她逃了。
那个暴戾的、冷酷的、视人命如草芥的魔主,因为一个问题,仓皇地逃了。
留下那一碗没有换上的、被她小心翼翼捣了半天的药膏,还放在原地,散发着刺鼻却……或许真的能救他命的气息。
自作多情?
容器?
真的是这样吗?
顾白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带着她冰冷气息的兽皮毛毯里。
混乱的线索,矛盾的行为,心口不一的咆哮,仓皇逃离的背影……所有的一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一个他几乎不敢触碰的答案。
或许……
从一开始,他就猜错了。
全部,都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