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阳光透过梧桐叶洒下来,斑斑驳驳。
他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进一家奶茶店,便走了过去。
“同学,问你们个事呗?”他拦住两个女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平时出去吃饭,会选豫菜吗?”
扎马尾的女生眨了眨眼:“豫菜?就是烩面、胡辣汤那种吗?”
“不止这些,还有牡丹燕菜、炒三不沾、黄河鲤鱼……”李明远赶紧补充。
另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摇摇头:“不太会。感觉豫菜有点油腻,而且不知道点什么。上次我爸妈带我去吃豫菜,点了一桌子菜,味道都差不多,没什么特别印象。”
“油腻?”李明远心里一紧,“那你们喜欢吃什么?”
“川菜啊!火锅、麻辣烫,又辣又爽。还有日料,清淡又好看。”扎马尾的女生说,“豫菜……感觉太‘老派’了,适合长辈吃,我们年轻人不太喜欢。”
他又拦住一对情侣,男生搂着女生的腰,正准备去吃烤肉。
“帅哥美女,能问你们个问题吗?你们觉得豫菜怎么样?”
男生挠了挠头:“豫菜?还行吧,我妈做的烩面挺好吃的。外面的豫菜馆,感觉都差不多,没什么特色。上次去吃了一家,菜量挺大,但味道一般,价格还不便宜。不如吃烤肉,能自己烤,还能拍视频发朋友圈。”
女生附和道:“对啊,现在吃饭都讲究个仪式感,要么环境好,要么菜好看,豫菜好像没什么能拍照的菜。你看人家网红店,一道菜摆得跟艺术品似的,随便拍都好看。”
李明远掏出笔记本,把他们的话记下来:“油腻、无特色、缺乏仪式感、不符合年轻人审美。”每写一个字,心里就像被小锤子敲了一下,闷闷的疼。
他沿着街道,又问了十几个人。有上班族说“豫菜上菜慢,午休时间不够吃”,有宝妈说“豫菜太咸,孩子不爱吃”,还有大学生说“根本不知道豫菜有什么招牌菜,想点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太阳渐渐西斜,李明远的保温杯空了,笔记本也写满了大半本。
他骑着电动车往回走,风吹在脸上,有点凉。路过一家卖胡辣汤的小店,他停下来,要了碗胡辣汤,就着油饼吃。
胡辣汤的辣味窜进喉咙,他却尝不出往日的香。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些人的话——“油腻”“老派”“没特色”“不知道点什么”。这些话像一根根小刺,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祖父在世时,明远楼多热闹啊。
每到饭点,店里坐得满满当当,熟客们点着“牡丹燕菜”“炒三不沾”,祖父穿着雪白的厨师服,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笑。
那时候,没人说豫菜油腻,没人说豫菜老派,大家吃的是味道,是情怀,是豫菜里的“中”“和”之道。
可现在,为什么就不行了呢?
吃完胡辣汤,他骑车回到明远楼。推开门,张师傅还在厨房里收拾,案台上摆着刚切好的葱姜蒜。
“张叔,我回来了。”李明远的声音有点沙哑。
张师傅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他手里的笔记本,哼了一声:“调研出啥了?是不是觉得人家的菜比咱的好?”
李明远走到案台前,翻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字:“张叔,我去了‘川味江湖’,人家直播做菜,外卖涨了三成;去了‘中原味道’,把‘炒三不沾’做成迷你甜品,卖得可好了。我问了好多年轻人,他们说豫菜油腻、没特色,不知道点什么。”
张师傅手里的菜刀“当”地一声落在案台上:“油腻?咱豫菜讲究的是‘五味调和’,油是为了出香!没特色?牡丹燕菜、黄河鲤鱼,哪个不是特色?他们懂个屁!”
“可他们是客人啊!”李明远提高了声音,“现在的市场不一样了,年轻人不喜欢,咱的菜做给谁吃?明远楼再这么守着,早晚得关门!”
“关门也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规矩!”
张师傅气得脸通红,“你祖父教你做菜的时候怎么说的?‘炒三不沾’要颠三百下,少一下都不行;黄河鲤鱼要现杀现做,冻鱼绝不能上桌!你倒好,学人家搞什么迷你甜品,学人家直播,那是豫菜吗?那是瞎胡闹!”
李明远看着张师傅激动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他知道老爷子是为了守住豫菜的根,可这根,要是没人浇水施肥,早晚得枯萎。
他没再争辩,默默地收起笔记本,走到前厅。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蒙着灰的八仙桌上,把桌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前厅,掏出手机,翻出陈静雅白天发的消息:“创新不是丢了传统,是换种方式让大家接受。”
他想起凌老说的“合力”,想起陈静雅提的“挖掘历史”。
是啊,靠他一个人改菜、守店,根本不够。
豫菜的根在历史里,在彭祖的“雉羹”里,在伊尹的“五味调和”里,在北宋汴京的宫廷菜里。只有把这些历史挖出来,结合现在人的口味,才能让豫菜活过来。
他掏出手机,点开陈静雅的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终于发了条消息:“明天能帮我看看家里的旧菜谱吗?祖父留下了好几本,我想找找以前的老方子。”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陈静雅就回了个“没问题”的表情包,还加了句:“正好我最近在查北宋汴京的宫廷菜,说不定能帮上忙!”
看着手机屏幕,李明远心里的迷茫好像少了点,多了些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