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她,她的身影在桃花的映衬下,既雅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力量。我能感觉到,这将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
胸膛中一股热流涌动,混杂着对未知的敬畏、对力量的渴望,以及一种莫名的、想要臣服于某种更高深智慧之前的冲动。
我李阳这一生,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便是刀架颈上,也未曾对谁屈膝。
但此刻——
我眼神一凝,再无半分犹豫。上前两步,撩起衣袍下摆,对着桃树下那抹沉静的身影,屈膝,俯身,额头触地。
“咚。”
一声轻响,敲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也敲在我的心上。
“弟子李阳,”我的声音沉肃,斩钉截铁,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恳请先生,教我识字明理!”
这一跪,不为权,不为利,只为那一眼看穿我过往的通透,为那可能指引前路的“道理”,为玉行道人深意背后的那份重量。
我低着头,等待她的回应。院中只有风吹桃花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林英看着我,并未立刻让我起身。她目光沉静,仿佛在衡量我这一跪的分量,探究其下有几分真心,几分急智,又有几分是被形势所迫。
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这里没有空房。后院有间堆放杂物的柴房,尚能遮风挡雨,你若不怕委屈,便自己收拾出来。”
这并非热情的接纳,甚至算不上客气,但却是一种默许,允许我留下。对我而言,这已足够。
“多谢先生!”我再次叩首,这才站起身,膝盖处沾了些许尘土。
“不必谢我。”林英转身走向书案,重新拿起那支笔,“玉行老道的人情,总归是要还的。你自己去忙吧,无事不要扰我清净。”
她不再看我,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她又变回了那个沉浸于笔墨世界的文雅先生。这种收放自如的姿态,更让我觉得她深不可测。
我依言走向后院。所谓的柴房,比我想象的更为简陋,蛛网遍布,堆放着一些枯柴和旧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霉味。但我并无挑剔,江湖行走,餐风露宿是常事,有瓦遮头已算不错。
挽起袖子,我便动手清理。将杂物归置到一角,扫净积尘,又找了些干燥的稻草铺在地上,勉强算是个能躺下的地方。忙完这些,天色已近黄昏。
院中飘来淡淡的食物香气。我迟疑了一下,走到前院,见林英正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碟素炒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两碗清粥。
她抬眼看我:“吃了饭再做事。”
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这“做事”恐怕指的是“学字”。我默默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饭菜简单,却清爽可口。我们各自安静吃着,席间无人言语,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饭后,林英并未立刻提及“学字”之事,只是指了指厨房方向:“碗筷洗净。后院井里有水。”
我依言照做。等我收拾停当回到院中,见她正站在那株桃树下,仰头望着初升的月色和繁星,身姿挺拔,衣袂随风微动。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今日乏了,明早卯时,院中等我。”
说完,她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我站在逐渐沉寂下来的院子里,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又看看我那简陋的栖身之所,心知这“学字”之路,恐怕比想象中更为不易。但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今夜,至少不必露宿街头。我转身走向那间收拾出来的柴房,虽然简陋,却也是此行南关县的一个小小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