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稚语(1 / 2)

(1)

闻言卧雪越发忧心:

“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才是,现在是穿的,上次是吃的,去岁是入冬的炭薪,总这样跟个无底洞似的,姨娘给主子的体己都用的差不多了,再往后岂不是更惨。

奴才听说那些不得宠的吃的饭都是馊的,主子咱们万万不能落到那般田地啊!”

赫舍里贵人眉头紧锁,思忖半天,只能道:

“容我再想想办法罢。”

“要想解决这样的困境唯有一劳永逸,解决了源头,自己站到最高处才是。”

令窈拍停了肩舆,定定的望着她。

这冷不防的一句将赫舍里贵人主仆惊了一跳,两人愕然转头望去。

万没想到一向不跟后宫妃嫔多做往来的戴佳氏会特意停轿跟她说这些,赫舍里贵人警惕道:

“戴姐姐此话何意?”

令窈也不跟她绕弯子,带着几分理所当然道:

“取而代之便是。妹妹家世比她高出一大截,她的出身那就是妹妹家的使唤丫头,既然如此她能做的,你为什么做不得?”

赫舍里贵人原以为她会有什么解决办法,谁知说的都是这些不切实际的,轻笑一声道:

“姐姐说的到简单,可知她陪伴主子爷多年,已有情分,且诞育皇长子,地位超然,我不过是个失宠的小小贵人,又能如何?真闹起来,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我啊。”

令窈盈盈一笑:

“妹妹以为是仁孝皇后与主子爷的结发之情深重,还是她和主子爷这些年的陪伴之情更深?”

她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后的忌辰,亦是太子爷的生辰。妹妹这般聪慧,定然能明白什么才是你安身立命,脱颖而出的最大依仗。你比我更清楚主子爷在乎什么。”

说罢,不再多言,抬手示意,肩舆抬起,在大成左门里一晃而过。

赫舍里贵人主仆站在甬道里看着众人簇拥的令窈施施然离去,心中因令窈那句话而激起的涟漪正在运起澎湃之势。

卧雪喜不自胜,合掌道:

“是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主子跟其他妃嫔最大的区别就是主子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啊,这点优势是惠妃拍马都赶不上的。”

赫舍里贵人抱着那两件发霉的旧衣的手缓缓握紧。

令窈回到昭仁殿时,小七早已下学归来。

院子因为几个半大的孩子而热闹非常,嬉闹打闹着,将令窈心底那抹不虞吹散干净,她满面笑意走进院子。

小七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扑上去撒娇,跟在令窈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学里的趣事

元宵却默默跟在后面,不似往常那般缠着哥哥追问功课,只是低着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孙承运年岁最长,性子也最为沉稳,跟在最后,含笑看着小七和富德耍宝逗趣哄令窈开心。目光一转,瞥见元宵撅着小嘴,一脸不悦的模样,便弯下腰,温声问道:

“怎么了?贵人主子不是带你去逛园子了么,怎的还不开心了?”

元宵气呼呼的把双臂一抱,瞥见令窈已经进屋,便道:

“惠妃欺负额涅!她故意嘲讽额涅,挑唆额涅去对付章常在!”

(2)

孙承运闻言一怔,着实没料到惠妃竟如此猖狂,公然为难戴佳贵人。

他见元宵气得小脸鼓鼓囊囊,翻白眼的模样稚气又传神,心下觉得好笑,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更为精巧的鲁班锁递给她,柔声劝道:

“好了,莫要生气了。贵人主子自有她的考量与应对之策。你跟在后面干着急,也是无用。何况,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动气,最是不值得。”

他轻轻拍了拍元宵的肩膀,鼓励她。

“咱们元宵向来是最沉着稳重的,可不会轻易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对不对?”

元宵被他一夸,得意地一扬小下巴,睨了孙承运一眼:

“那是自然!我可比我那个毛躁的哥哥沉稳多了!”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你说的也对,额涅未必不生气,说不定心里早有成算了,嗯……我得想想,该怎么助额涅一臂之力才好……”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伸出小手指抵着额头,念念叨叨地也进屋去了。

孙承运看着她那副煞有介事苦思冥想的背影,扬声嘱咐了一句:

“元宵,可别胡思乱想,给贵人添乱啊!”

屋内遥遥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知道啦!孙哥哥你真啰嗦!”

孙承运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脸上露出几分自我怀疑的神情,嘀咕道:“我啰嗦吗?学里的同窗都说,我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个啊……”

他也一边摇着头,一边嘀嘀咕咕地往偏殿走去,准备稍后辅导小七的功课。

玄烨处理完朝政回到昭仁殿时,天色已擦黑。临近端午,白日渐长,天气也越发燥热。踏入殿内是西次间炕几上的西洋自鸣钟刚好敲了七下。

殿内不见令窈身影,想来是在沐浴。只有元宵独自窝在南炕上,小手里摆弄着一只结构极为繁复的鲁班锁,那些榫卯构件七拐八绕,看得人眼花缭乱。她却一脸专注,不厌其烦地尝试着每一处可能的契合。

玄烨见状,心下不由感慨:元宵这般聪慧耐心,若是个皇子,来日必定前程远大。可惜身为公主,困于深宫,倒是埋没了这份天赋。

他存了份逗弄女儿的心思,悄无声息地走近,想吓她一吓。不料靠近了,却听见几声极力压抑的啜泣。

玄烨顿时慌了神,急忙俯身轻拍女儿的背:

“元宵?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他在炕沿坐下,满眼心疼地看着泪珠儿不断线的女儿。

“别哭,告诉阿玛,是谁给你气受了?阿玛定替你做主!便是太子惹了你,阿玛也去骂他!”

他一边温声哄着,一边从袖中抽出绢帕,小心翼翼地去擦元宵腮边滚落的泪珠。

元宵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抽抽噎噎地问:

“阿玛……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冷落额涅了?”

玄烨一怔,大惑不解:

“这话从何说起?阿玛为何要冷落你额涅?”

元宵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泪水扑簌簌落得更凶了。玄烨心疼得不行,连忙将小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别光掉金豆子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急死阿玛吗?”

“是……是惠额涅……”元宵吸了吸鼻子,“惠额涅说让额涅想想,阿玛曾经因为章常在冷落额涅的日子,说让额涅早些适应适应,以后……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她还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把眼泪。

“她还说什么了?”玄烨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方才那份慈父的柔情已瞬间消散,只剩下凝在眼底那抹冷冽。

元宵却扭过头,嘟着嘴直嚷嚷:

“元宵不能说了!说多了阿玛该以为元宵是在告状,是背地里说人是非的长舌妇了!”

她悄悄侧过小脸,飞快地瞟了玄烨一眼。

“阿玛要是真想知道就去问问别人吧。只是阿玛也别去问额涅。额涅从来不是那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她定然什么都不会告诉您的。”

小女孩儿说完扭过身子看向窗外,只留下一个委屈又带着几分倔强的后脑勺给他。

令窈隐在落地罩旁的帷幔后已有片刻,那对父女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一抹极淡的笑意如春风拂过湖面,在她唇边漾开浅浅的涟漪,随即悄然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