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钮祜禄家,自鳌拜倒台,伤了元气,虽然不至于门庭不振,但也不复当初煊赫。孰轻孰重,主子爷心里自有一杆秤。
再说要是皇贵妃谋害孝昭皇后的事抖露出来,怕是主子爷脸上也无光,朝堂少不了小小波动一番,说不准因此事将主子爷好不容易捧上去的佟家重重摔了回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即便是八月十五已过,正午的艳阳依旧带着几分燥热,贵妃光滑的额角沁出薄汗,她拿了帕子摁了摁,再转头看令窈时,便看见她侧着身子,目光怔忪,不知落在哪里,唇瓣微微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未说出口。
贵妃轻笑声,接道:
“只有你牵扯其中,主子爷才会去查明真相。,因为他要是不救你,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拍拍肩舆,示意轿夫靠近令窈的仪仗,俯身凑近她耳畔,一字一句道:
“妹妹,你说在主子爷心里,是朝堂平衡重要,还是你重要?”
贵妃直起身子,志得意满的笑意漫上眼角眉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妹妹,记住了,不论什么时候都别做皇帝爱的人,孝献皇后就是你很好的例子。”
言罢不再多说,朝抱香微抬下颌。抱香会意,高唱一声“起驾”,一行人绕过养心殿造办处,沿着东长街往永寿宫方向迤逦而去。
独留令窈怔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满腔震惊翻涌,她不知该感叹皇贵妃的好命,还是悲悯孝昭皇后的时运不济,亦或者是为玄烨的凉薄而寒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达官显贵尚是皇帝手里的棋子,更何况是她们这些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后妃,喜怒哀乐,荣辱浮沉,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令窈长长叹口气,想把内心的郁结尽数吐出。
翠归在一旁早将贵妃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见令窈脸色沉沉,如罩寒冰,生怕她为此跟主子爷生分,忙劝道:
“主子,这世上高贵如皇帝,卑贱如贱民,都活的身不由己,主子爷要不是这般谨小慎微,高瞻远瞩,处处算计,怕是早就被这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哪有如今的宏图伟业。
贵主子说的轻巧,可站在主子爷这边看舍去一个真相换来朝堂安稳重要,还是因为一个已死之人闹得天翻地覆重要?”
令窈沉默以对,唯有手中的帕子握得格外的紧。
在她看来自然是真相重要,含冤者死不瞑目,地底凄寒,而害人者却高高在上,荣华富贵,这简直太不公平!
可在玄烨看来,他肩上挑着的是江山,是黎民,是祖宗社稷,他不敢马虎不敢任性,甚至枉顾良心,去追求太平安稳。
其实孰重孰轻,不过是立场不同,在其位,方谋其事。不能一概而论,以偏概全。这件事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已是对错无法定义的了。
静默的片刻,有曛风脉脉,鼓动着袍角纷飞如蝶翼,煌煌日光热烈照下,远处近处琉璃瓦上浮光万丈,耀的人睁不开眼。
“主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令窈回头,见是兰茵跟了上来,不禁讶然:
“太皇太后她……”
兰茵努力挤出笑,抬袖擦了擦额头的血迹:
“太皇太后吩咐,让奴才这些时日先回来伺候您,等孝昭皇后的事过了再说。”
“当真?”翠归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搀住她。“太皇太后真是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