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跪下凑近,苏麻喇姑生怕他看不清,忙将灯往那里举了举。
透过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椽子,果真看见一团疑似是个人影蜷缩在墙根下,一动也不动,废墟顶隙漏下的一线微光,正照在那只沾满灰土的手背上。
不知道是不是令窈,但那确实是个人。
“令窈?令窈?”
玄烨连唤数声,却不见回应。方才涌起的欣喜瞬间被恐慌淹没。
他拿过苏麻喇姑手里的灯往里面照了照,只见那人周身覆着厚厚一层尘土,双手抱膝缩成一团,一条血痕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不辨样貌,也不知是谁,但看身形应该是令窈。
玄烨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避让到一旁,急令侍卫上前施救。
他向拂月招招手,让她搬来一个小杌子,自己坐在这里盯着,另又叫人速传太医过来备好清水净布与干净衣裳。
随着砖石被逐块移开,横亘的椽木也被小心抽离,那蜷缩的人影愈发清晰。
此刻方看清,慈宁宫东苑正殿那数十年的老梁倾塌时,一端恰卡在北墙之上,连带牵下的椽子如伞骨般支起,堪堪挡住倾泻而下的碎瓦残砖,竟在墙根处逼出一隅狭小空隙。
令窈身形本就纤细,此刻紧抱双膝蜷于其间,恰容一身。若换作旁人,怕是早被砸得血肉模糊。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种沉默让玄烨越来越惶恐,他甚至不敢去够一够,摸一摸是否还有余温,生怕碰到的是僵硬冰冷的肌肤。
眼见只剩最后三根交错压顶的木料,众人稍松一口气,手下动作不由加快几分。
尘灰簌簌而下,缝隙间那点微弱天光渐次扩大,照亮她低垂的鬓发与染血的袖口。
一名太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抽动一根看似无关紧要的椽子。
岂料那椽木竟是关键支点,甫一抽离,整片废墟猛地一颤。霎时间,数堆悬于高处的碎瓦残砖轰然倾泻,直朝那墙根蜷缩的人影砸去。
“令窈!”
危在旦夕之际,玄烨竟如离弦之箭般合身扑入废墟。
苏麻喇姑与梁九功惊得魂飞魄散,不及思索便跟着扑上前去。
玄烨一头扎进尘灰弥漫的狭隙,用脊背硬生生挡住砸落的砖石,双臂死死护住身下之人。
掌心触及的温热与柔软令他心头剧震。
她还活着!
这认知带来的狂喜尚未漾开,沉重的碎砖瓦砾已接连砸在他背脊之上,钝痛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咬紧牙关纹丝不动,将怀中人护得密不透风。
这一刻竟荒谬地生出不求生同衾,但求死同穴的决绝。
万幸苏麻喇姑与梁九功反应迅疾,当即以血肉之躯叠护在玄烨外侧。
一阵天崩地裂般的混乱后,最外层的梁九功已是遍体鳞伤,被侍卫搀扶着颤巍巍站起,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苏麻喇姑虽只擦破皮肉,却也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待众人再度营救时更是万分谨慎。玄烨稍能动弹,立即低头检视令窈。
见她虽昏迷不醒,呼吸却平稳,唯肩头一道划伤渗着血丝,这才稍松口气。
此时方觉后背火辣辣地疼,喉间腥甜翻涌。他缓缓直起腰,碎砖尘土簌簌而落,众人连挖带拽,终将二人救出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