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塬的窑厂,赵三举起块烧红的通脉砖,狠狠砸向映着妻儿幻影的陶砖:“老张!你妻儿要的是你好好活着护着窑,不是让你跟它们走!”砖碎的瞬间,老张瞳孔里的黑雾退了退,僵硬的皮肤竟有了丝暖意。
北境的李修远突然笑了。他指着互相猜忌的牧民:“你们忘了去年雪灾,是谁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你的?忘了是谁帮你修补被风刮坏的帐篷?”他将自己的玉佩塞进一个牧民手里,“摸摸看,这上面的调和纹,有你的汗,有我的血,还有他的体温——这才是我们该记的念!”
牧民的手触到玉佩的瞬间,灰黑色的雪纹里透出点白光。那点白光像颗种子,顺着他的脉纹往周围蔓延,所过之处,黑雾纷纷退散。
阿禾站在封神台中央,突然明白了。天魔纹能吞噬念想,却吞不掉“承认”——承认自己的恐惧,承认失去的痛苦,承认人与人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牵绊。这些被正视的念,就像被阳光晒过的潮土,能把阴冷的黑雾烤干。
“连脉纹,不是连神位,是连人心!”他将自己的念全部注入连脉纹,那些与四极相连的纹路突然亮起,不再是单一的金光,而是带着东荒的红、西域的紫、中塬的黄、北境的白,像条五彩的河,顺着地脉往黑雾最浓的地方流去。
东荒的生纹不再躲闪,迎着鬼火燃起更旺的焰,焰里是阿骨对土地的执念;西域的星点纹不再紊乱,在天幕上拼出楚瑶对师妹的思念与告别;中塬的通脉砖不再炸裂,陶纹里是赵三和老张对窑厂的守护;北境的调和纹不再退缩,雪纹里是李修远和牧民们相依为命的暖。
这些带着温度的、不完美的、却无比真实的念,在紫渊裂痕处汇成一道光柱。光柱穿过黑雾时,那些凝成人脸、骨爪、幻影的天魔纹,像冰雪遇着烈火般消融,露出里面细小的、挣扎的碎纹——那是被它们吞噬的、来自其他世界的念。
“原来你们也怕这个。”阿禾望着光柱里那些重获自由的碎纹,突然笑了,“怕我们敢承认自己的念,怕这些念连在一起,变成你们啃不动的硬骨头。”
姜子牙的断剑重新挺直,剑身上映出的不再是上古记载,是阿骨手背的黑斑、楚瑶含泪的眼、赵三熏黑的脸、李修远冻红的鼻尖,还有无数张普通洪荒人的脸。这些脸凑在一起,比任何神位都要明亮。
黑雾开始退潮,像被什么东西赶着往紫渊裂痕里缩。但退去的黑雾里,隐约传来无数双眼睛转动的声音,像在记住这些让它们吃了亏的脸,记住这些打不散的念。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失在裂痕里时,阿禾发现自己连脉纹上的洞,正被四极涌来的、带着各种颜色的念慢慢填满。东荒地缝的赤鳞草抽出了新绿,西域的星轨重新变得清晰,中塬的窑厂升起了新的炊烟,北境的冰原上,牧民们正互相帮着修补被黑雾熏黑的帐篷。
“下一次,会是什么?”赵三摸着脸上新添的疤痕,笑着问。
阿禾望向紫渊的方向,那里的裂痕虽已缩小,却仍像只半睁的眼。他想起界外纹的冰冷,天魔纹的阴邪,突然觉得,洪荒的护脉之路,或许从来不是挡住什么,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里,让自己的纹路长得更结实、更鲜活、更懂怎么互相依靠。
传承之树下,那个画歪扭线条的孩童,又添了几笔。这次的纹路里,有团红土色的火,几颗闪烁的星,一块带纹的砖,还有片飘着的雪。
阿禾走过去,蹲在孩童身边。孩童抬起头,把沾着泥土的手指往他手背上的黑斑按去。
一点温热的触感传来,黑斑竟淡了些。
他笑了,也用指尖蘸了点泥,在孩童画的纹路上,加了个小小的、圆圆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