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别苑的日子,清闲惬意得仿若世外桃源。京城那恼人的酷暑被重重叠叠的青山翠谷与潺潺溪流隔绝在外,山庄内终日凉风习习,带着草木与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便是正午时分,在浓荫下亦不觉半分燥热。
沈清玄再不必寻那些蹩脚的借口,便可名正言顺地出现在林玉面前。晨起后,他会信步至听泉小筑外,候着林玉用罢早膳,然后便邀她一同散步。或是沿着蜿蜒溪流漫步,看水中锦鲤嬉戏;或是深入后山竹林,听风过竹梢的沙沙声响;又或是寻一处开阔亭台,远眺层峦叠嶂的山色。
这日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山庄。林玉穿着一身樱草黄绣缠枝玉兰的薄罗襦裙,乌发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簪着那支点翠蝴蝶簪,正站在听泉小筑外的溪畔石桥上,俯身看着桥下清澈见底的溪水,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正悠闲地摆尾。
沈清玄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晨光熹微中,她纤细的身影立在氤氲水汽之上,裙袂随风轻扬,侧脸线条柔和精致,仿佛山水画中走出的仙子。他放轻脚步走近,直至她身侧,才含笑低唤:“阿玉。”
林玉闻声转头,见是他,杏眼中漾开浅浅笑意。“你来了。”她的声音软糯,听得沈清玄心头一荡。
“嗯,”他极其自然地执起她放在栏杆上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他轻轻握住,试图熨帖自己的温度过去,“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看鱼呢,”林玉任由他牵着,目光又落回水中,语气带着几分娇憨的抱怨,“它们好生自在,我都有些羡慕了。”
沈清玄低笑,凑近她耳边,气息温热:“阿玉若想做鱼儿,那我便做这溪水,日日载着你,陪着你,可好?”
他这话说得缱绻又暧昧,林玉耳根微热,嗔怪地睨了他一眼,轻轻抽回手,转身往小径上走:“谁要你了……尽会说些好听的。”
沈清玄三两步跟上,与她并肩而行,手臂时不时不经意地碰到她的。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裰,宽大的袖摆随风轻拂,更显得身姿挺拔,风姿特秀。
“我只对阿玉说好听的。”他从善如流,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心底如同被羽毛搔刮,痒痒的。他忽然起了逗弄之心,侧头看她,压低了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阿玉,叫声哥哥来听听?”
林玉脚步一顿,脸颊瞬间飞起红霞,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她羞恼地瞪他,水汪汪的杏眼毫无威慑力:“你……你胡说什么!我才不叫!”
“为何不叫?”沈清玄挑眉,眼底笑意更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清欢比你大,你唤她姐姐。我和清欢一样,你唤我一声哥哥,不是天经地义?” 他说着,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玉被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搅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早有预料般揽住了腰,动弹不得。她别开脸,声音细若蚊蝇,带着羞窘:“那……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沈清玄却不依不饶,低头凝视着她颤动的睫毛和越来越红的脸颊,声音放得又软又磁,带着磨人的耐心,“嗯?阿玉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他的指尖在她腰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林玉被他磨得没办法,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周围都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让她无处可逃。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他的注视和低语里了。最终,像是被某种莫名的情绪驱使,她极快,极轻地,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哥哥。”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颤音,刚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整张脸烫得惊人,连眼角都沁出了羞赧的湿意。
尽管声音如此细微,沈清玄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要立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亲吻的冲动。他眼底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欣喜,唇角控制不住地高高扬起,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温柔的吻,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离开。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她滚烫的脸颊,声音喑哑,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阿玉。”
这一声唤得缱绻万千,包含了太多未尽的言语和汹涌的情感。
林玉感受着额间残留的温热触感,听着他低沉性感声音,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将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胸前的衣料里。
沈清玄心中爱极她这副模样,知道不能再逗,否则真要惹恼了她。他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走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朗,却依旧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带你去个地方,保证你喜欢。”
他带着她穿过一片茂密的桂花林,虽是夏季,但林木荫蔽,甚是凉爽。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耳边渐渐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绕过一处巨大的山石,眼前豁然开朗,一道不算宽阔却极为秀丽的瀑布如同白练般从山崖间倾泻而下,砸入下方一汪碧幽幽的深潭中,溅起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朝阳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潭边水汽氤氲,凉意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香和负离子的清新味道。
“呀!”林玉惊喜地轻呼出声,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她松开沈清玄的手,快走几步到潭边,伸出纤白的手指去接那些飞溅的冰凉水珠,脸上绽开纯粹欢欣的笑容,“这里真好!”
沈清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雀跃的背影和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只觉得连日来费心安排都值得了。他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欣赏这飞珠溅玉的美景,温声道:“喜欢吗?”
“喜欢!”林玉用力点头,转过头看他,笑容明媚,比阳光下的水珠还要璀璨。
两人在瀑布边流连了许久,直到日头升高,才慢悠悠地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沈清玄依旧时不时逗弄她,让她在叫一声“哥哥”,惹得林玉脸颊绯红,要么娇嗔地瞪他,要么干脆不理他,加快脚步往前走,沈清玄便大笑着追上去,重新牵住她的手。
这般悠闲惬意的时光过得飞快,除了陪伴林玉,沈清玄也没忘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日午后,他估摸着顾北渊处理完军务,便晃悠到了栖云阁的书房。
顾北渊正站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冷硬。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未抬,只淡淡道:“沈公子有事?”
沈清玄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在旁边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摇着手中的折扇,笑得一派风流倜傥:“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闲来无事,找将军说说话。”
顾北渊笔下未停,语气平淡:“沈公子似乎很闲。”
“非也非也,”沈清玄合起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神色变得正经了几分,“终身大事,岂能儿戏?自然是得多上心些。”
顾北渊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带着审视的意味。
沈清玄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顾将军,我对林姑娘的心意,想必你也看在眼里。我是真心悦她,欲娶她为妻,此生绝不辜负。”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林姑娘于将军有恩,将军亦视她如妹。我今日前来,便是想向将军表明心迹,恳请将军……成全。”
书房内静默了一瞬,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顾北渊放下笔,深邃的目光落在沈清玄脸上,似乎要穿透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象,看清内里的真心。许久,他才沉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林姑娘性子纯善,你若负她,安远侯府也保不住你。”
这话虽未明确答应,但其中的警告与默许之意,沈清玄岂会听不出?他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风度,起身朝着顾北渊郑重一揖:“将军放心,沈清玄在此立誓,必珍之爱之,绝不负她。”
顾北渊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审视他话中的真伪。书房内一时寂静,只闻窗外隐约的蝉鸣。
良久,顾北渊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此事,本将需问过林姑娘自己的意愿。若她愿意,安远侯与夫人亦无异议,本将……自然不会阻拦。”
这便是松口了。
沈清玄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举起重新斟满的茶杯,郑重道:“多谢将军!清玄必不负所托!”
从书房出来,沈清玄心情极好,只觉得连那恼人的蝉鸣都变得悦耳动听。他脚步轻快地朝着听泉小筑走去,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知道。
山庄的日子流水般滑过,转眼便到了即将回京的前夕。
夜幕低垂,山庄各处陆续点亮灯火。用罢晚膳,沈清欢拉着顾北渊在荷塘边散步消食,叽叽喳喳地说着回京后要如何布置庭院,种哪些花木。顾北渊虽话少,却也会偶尔应上一两声,目光偶尔落在她神采飞扬的侧脸上,冷硬的线条在月色下似乎柔和了些许。
沈清玄则悄悄对林玉使了个眼色。
待沈清欢和顾北渊走远了些,沈清玄便凑到林玉耳边,低声道:“阿玉,带你去个地方。”
林玉抬眸,眼中带着询问。
“一个好地方,保证你喜欢。”沈清玄神秘地笑笑,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朝着与主院相反方向的偏僻小径走去。
这条路通向山庄后山一处更为幽深的山谷,平日里罕有人至。越往里走,林木愈发茂密,光线也渐渐昏暗下来,只有虫鸣啁啾之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