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流转,听雪轩院落里的迎春花渐渐谢了,枝头抽出嫩绿的新叶。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空气愈发湿润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林玉肩上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体内余毒也早已清除干净。按照常理,她已是个康健之人。
但在听雪轩众人眼中,林姑娘依旧是那副风吹就倒的娇弱模样。
“姑娘,您慢点儿。”秋穗小心翼翼地扶着林玉的手臂,看着她从榻上起身,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刻意放缓的迟滞。
林玉轻轻“嗯”了一声,借着秋穗的力道站稳,指尖揉了揉额角,细声细气地说:“也不知怎的,总觉得身子还有些发虚,起猛了便眼前发花。”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的罗裙,衬得脸色愈发白皙剔透,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倦意,仿佛枝头饱受风雨、亟待呵护的娇嫩海棠。
【宿主,您的生命体征数据显示一切正常,能量充足,完全可以一口气爬上将军府的望楼再跑下来。】系统2573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林玉在心里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叫病去如抽丝,尤其是我这种重伤初愈的,留下点体虚的根儿再正常不过了。况且,”她眼波微转,看向窗外,“春日宴快到了吧?”
【根据丫鬟们闲聊信息整合,预计在十日后。】
“那就对了。”林玉端起小荷刚奉上的温补药膳,小口啜饮着,“一个体弱的客人,才能在宴席期间安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避免不必要的社交,也方便我……伺机而动。”
她放下瓷碗,用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目光落在窗外忙碌的庭院。仆役们正搬抬着各色花卉盆景,布置装点,一派繁忙景象。春日宴的筹备已然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夫人近日怕是忙坏了吧?”林玉状似无意地轻声感叹,“我瞧着外面人来人往的,都是为了宴席的事。”
小荷正收拾着碗碟,闻言立刻接话,圆圆的脸蛋上带着几分与有荣焉:“可不是嘛!虽说有管家和嬷嬷们操持,但许多大事都得夫人亲自拿主意呢!请帖的式样、席面的菜单、宾客座次的安排,还有戏班子的选定……哎呀,想想都头大!”她吐了吐舌头,“奴婢昨儿个去锦瑟院送东西,瞧见夫人院子里的灯亮到后半夜呢!”
秋穗也点头,语气带着敬畏:“夫人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千金,主持中馈、打理宴席,自是周全妥帖。只是……确实辛苦。”
林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思量。沈清玄一个男子,要应付这些繁琐的内宅事务,还要确保不露破绽,压力可想而知。这对他而言是麻烦,对她来说,却或许是进一步拉近距离的机会。
上次意外之后,她刻意营造的那种依赖的姐妹亲近感,似乎卓有成效。好感度能归零,便是证明。
那么,在他忙碌疲惫的时候,一份不掺杂质的、恰到好处的关怀,会不会更容易敲开那层坚硬的外壳?
想到这里,林玉抬起眼,眸中漾开柔软而关切的光晕:“夫人这般辛劳,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若能让她稍微舒心片刻也是好的。”她转向小荷和秋穗,声音温软,“小荷,你之前不是说夫人夸过你点茶的手艺?秋穗,你做的梅花香饼似乎也很得夫人喜欢?”
两个丫鬟都点了点头。
林玉浅浅一笑,带着几分腼腆和期待:“那……不如我们做些点心,再沏壶好茶,给夫人送去?就当是……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感谢夫人平日照拂。只是不知……是否会打扰夫人正事?”
小荷心思单纯,立刻拍手:“这个主意好!夫人再忙,总要歇歇的!奴婢这就去准备点茶的工具和上好的茶叶!”
秋穗则谨慎些,想了想,道:“姑娘有心了。只是夫人忙起来,未必有空闲接见。不如我们先准备着,奴婢稍后去锦瑟院外探探,若夫人得空,我们再送过去?”
林玉赞许地看了秋穗一眼:“还是你想得周到,就依你。”
主意既定,听雪轩的小厨房很快便热闹起来。林玉并未亲手制作,只需在一旁指挥即可。大部分活儿由小荷和秋穗完成,她偶尔在关键步骤上软语提点一二,譬如“糖似乎可以少放些,夫人或许不喜过甜”,“这香饼的火候好像差了一点”之类,既显得用心,又不至惹人怀疑。
她特意选了一款气味清雅、有宁神静心之效的兰雪茶,点心也只做了少量精致易克化的香饼和茯苓糕。
一切准备妥当,用精致的食盒装好。秋穗去锦瑟院打听回来,悄声回报:“姑娘,夫人刚见完管家,此刻正在水榭旁的小书房里歇息,看着是有些乏了。”
时机正好。
林玉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发髻,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温婉无害,又不失清新雅致,这才带着两个丫鬟,提着食盒,款步向锦瑟院走去。
锦瑟院果然比听雪轩气派许多,亭台楼阁,曲水流觞,花木繁盛。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清冽的松木香气便越发明显。引路的丫鬟通报后,林玉被允准进入临水的小书房。
沈清玄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单手支额,闭目养神。他依旧穿着繁复的女装,月白色的裙裾铺陈开来,如流云泻地。面上覆着白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闭合的双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即便是在休息,他那过于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条,依旧透露出几分不同于女子的硬朗。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桃花眼里带着刚醒时的迷蒙水汽,慵懒地望过来,在看到林玉时,眼底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一瞬,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林姑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磁性更甚,透过面纱传来,敲打在人的心弦上。
林玉连忙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生怕惊扰了他:“打扰夫人休息了。......我听闻夫人为筹备春日宴甚是辛劳,心中感念夫人平日照拂,便与丫鬟们做了些粗陋茶点,想着或许能让夫人略解疲乏……”她说着,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姿态谦卑又带着点献宝似的期待。
沈清玄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身后丫鬟手中提着的食盒,眼底的讶异渐渐化为一丝玩味。他坐直了身子,慵懒地摆了摆手:“姑娘有心了。坐吧。”
“谢夫人。”林玉这才小心翼翼地在他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只挨着一点点边,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小荷和秋穗将食盒里的茶点一一取出,摆在榻边的小几上。清雅的茶香与点心淡淡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清玄看了一眼那茶点和明显花了心思的搭配,目光再次落回林玉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姑娘伤势方才痊愈,合该好生将养,何必为这点小事费神?”
林玉抬起眼帘,眸光清澈,带着纯粹的感激:“夫人的关怀,对我而言并非小事。无以为报,只能尽这点微薄心意。况且,”她微微抿唇,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活动一下,反而觉得身子爽利了些。”
沈清玄不置可否,端起小荷奉上的茶,隔着面纱轻嗅了一下茶香,方才浅浅啜饮一口。茶汤清冽,兰香幽远,确实能抚平些许烦躁。
“茶不错。”他淡淡评价。
林玉脸上立刻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欣喜光彩,仿佛得了天大的夸奖,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夫人喜欢就好!这兰雪茶据说有宁神之效,希望……希望能让夫人稍感舒适。”
她看着沈清玄放下茶盏,又适时地将那碟做得格外小巧精致的香饼往他那边推了推,眼神亮晶晶的:“夫人尝尝这个?秋穗的手艺……”
那眼神,那姿态,全然不似作伪,仿佛一只努力叼来自己觉得最好的宝物,期盼得到主人抚摸的小动物。
沈清玄捻起一块香饼,指尖与微热的点心接触,他动作顿了顿,方才送入面纱之下。细细品尝后,他点了点头:“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