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破帷 > 第177章 诏书是甜的,还是烫的?

第177章 诏书是甜的,还是烫的?(2 / 2)

“程先生去南荒了。”

新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低哑而急促。

林昭然抬头,见程知微的书童抱着个布卷站在月光里,发梢还沾着晨露,衣襟微湿,显然是连夜赶路而来。

“我家先生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布卷展开,是幅未干的碑拓——正面只一个“问”字,墨色浓重如血,背面密密麻麻刻着小字:“此处无师,唯有回声”,字迹边缘略显模糊,似是拓印时手指曾颤抖地抚过。

“先生说,南荒的无顶之塾旧址,如今成了放牛娃们的读书地。”书童抹了把脸,许是走得急,鼻尖还挂着汗珠,呼吸间带着干草与泥土的气息,“他立碑时,有个瞎眼的老丈摸着碑上的字哭,说‘当年先生被赶出门时,我偷偷藏了半块黑板,如今总算能拿出来了’。”

林昭然望着那方“问”字,忽然想起十年前在破庙教书时,孩子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的歪扭字迹。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执灯人,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光从来不是谁举着的,而是千万双想触光的手,把星光聚成了银河。

更鼓方歇,天色未明,孙奉却已自袖中抽出一张薄纸:“昨夜相府灯火通明,这份批令是掌灯宦官偷偷誊下的……虽无红印,但字迹确是沈相亲笔。”林昭然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去,纸上写着:“民自教,官不禁;若有德望者,年终录其事迹,存档备查。”笔锋刚劲如铁,却在“备查”二字上收得极轻,墨痕淡了一分,像怕碰碎了什么。

“幕僚原本建议设师资格令,由礼部考试授牌。”孙奉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可沈相说‘民自教,官督不如官观’。”他顿了顿,“昨夜有人看见相府的灯亮到三更,最后那本《贞观政要》被翻得卷了边。”

林昭然把那份纸页轻轻放在石桌上,任风吹得边角微微卷起。

露水落在“备查”二字上,渐渐洇开一道浅痕,像无声的泪。

“明儿程先生要巡行十二州。”书童突然插话,声音里带着疲惫与期盼交织的沙哑,“他说现在各州的塾堂多了,可大多藏在祠堂后巷、谷仓楼上,像不敢见光的耗子。”他挠了挠头,“先生让我问您,这算是成了,还是没成?”

林昭然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远处传来晨钟,一声声撞进胸腔,震得心跳与之共振。

她想起前日在茶棚听见的老妇的话,想起百家衣上的针脚,想起“此米养过问字童”的纸条在月光下跳动如火。

或许现在的塾堂还像藏在瓦缝里的草芽,怯生生地探头,不敢见光。

但她知道,只要根须扎进了泥土,终有一日,它们会顶开青瓦,刺向天空——

那不是野草,是春天。

而此刻,在通往十二州的驿道上,程知微勒住青骢马。

晨雾未散,马鼻喷出的白气融进乳白色的霭中。

他望着路边土地庙前新贴的黄榜,“开蒙令”三个字被露水浸得微微晕染,墨色边缘柔化如初生的嫩芽。

庙中传来琅琅书声,混着香火气息,竟比往年的爆竹还要喧腾几分。

他轻轻抚过马鞍旁的布卷——那幅写着“此处无师,唯有回声”的碑拓,指尖掠过“问”字的凹痕,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